03-2腓立比书注释（戈登-费依）

二、再次呼吁∶存谦卑的心，彼此合一（二1~4）

保罗针对他的朋友们所受的苦难，提出一个与基督有关的理由，之后就回到目前最紧急的问题：在第一章二十七节呼吁他们，在面对使他们受苦的敌人时，要在同一位圣灵里站立得稳，为所信的福音齐心努力。

观看保罗怎样处理这样的问题，颇具教育的意义；特别注意他是怎样抑制我们的倾向——容易看清别人的罪，却对自己犯的罪视而不见，因而大发“神圣的义怒”。他们与他之间的友谊，以及他必须切入他们目前的处境，这两个原因结合起来，促使保罗再次写出一个又长又复杂的句子。但是，这句话每部分的作用是可以很容易看出来的。

第一节经文提供呼吁的基础，这（很明显）是与他们自己对三位一体真神的经历有关的：基督的安慰、神的大爱、他们在圣灵里的交通。但是，这段经文也同时是基于他们与保罗之间历久弥坚的友谊；他们同受苦难（一30），也同样经历神诸般的恩典，而现在保罗期待他们心中会有慈悲与怜悯。

第二节表达出呼吁的关切点。保罗在这里堆砌了三个短语，而这三个短语在本质上讲述同一件东西：他们的团契生活应当具有一些特质，就是一样的意念和一样的爱心。只有这样子，他们才能使保罗的喜乐满足。

呼吁的内容（第3～4节）所描写的，首先是我们人类堕落的表现，就是自私自利（《新译本》；《和合本》作“结党”）和贪图虚浮的荣耀，会完全阻挡全体信徒的合一；其次，当神的百姓学习像基督一样活着，并且学习优先考虑别人的需要时，就会具体表现出合一所需要的美德，就是爱和谦卑。在紧接其后对基督的叙述中，所有这一切的美德都会荣耀地展示出来。

1.呼吁的基础（二1）

《和合本》和其他圣经译本都在这里分段，开始新的一章。这样的分章方式使得本段落和前一段落之间原本清晰的关系变成晦暗不明。在本章，保罗的句子以“所以”（=“由于这个缘故”）开始，这是承上启下的连接词，极可能是用来衔接第一章二十七至二十八节所述的前因。因此，虽然他在这里主要是再次呼吁合一，但他是从腓立比信徒的受苦，以及与保罗共有类似的争战的角度来提出这个呼吁的。从这个角度，他回到目前的问题：“所以，在基督里若有什么劝勉—–使我的喜乐可以满足。”

那么，该怎么作才能恳请朋友走回正轨呢？诉诸于彼此之间的关系，也就是包括属天和属地的友谊。这样子的作法不见得总是有效，但肯定是主要的作法。保罗诉诸于在基督里（《新国际版》译为“与基督合一”）所能够带来的鼓励或“安慰”（《和合本》作“劝勉”），@1而这也直接回应前一个子句（一29～30）提及他们为基督受苦的共同经历。然而，就在这一点上，也就是在指出“就要”（二2）子句之前，他又加上三个“若”子句（二1；《和合本》仅译出第一个“若”字），这样精心堆砌的写法，多半是为了营造修辞的效果。@2

@1第一个子句的希腊文paraklēsis（《和合本》“劝勉”；《新国际版》“鼓励”）的意思令人十分困惑，它具有多种含义，有“劝勉”、“鼓励”、“安慰”。虽然下一个子句的paramytbion这个字明确地只有一个意义，就是安慰或慰藉，但是第一个子句与前一个句子之间的密切关系，暗示着劝勉这个字同样比较倾向“安慰”的一面。

@2我们几乎可以肯定四重的“若”子句是为了营造修辞的效果。依当时的处境，这封信不单是私下阅读，也会公开朗诵。虽然“若”一词的用法一般是为了构成条件句里面的假设子句（protasis），但是在道里的四个假设子句并没有明确表达出先决条件的假定情况。所以，意思是“既然道是肯定的事实”。关于这四个“若”子句的不同解释和彼此之间错综复杂的关系，详细且颇有助益的讨论，请参考O’Brien1991:167——76（虽然我们两人的结论和得到这些结论的理由稍有不同），他同时也纳入了支持每个解释的学者专家的资料。我们在这里所遭遇的困难，有部分可能与口述性质相关，以口述所写下的信件有时候仍旧带有口语演说的修辞效果。在这类的修辞中，堆砌短语来达到说服的目的是比较重要的技巧，而相对来说，精准与否就不是那么重要了。所以（我想大概是这样），随着保罗在修辞上的堆砌，重点就跟着转移。

第二个子句“爱心有什么安慰”，本身的含义实在是含糊不清的。它是否是指基督的爱（就像《现代中文译本》的译文一样）呢？抑或是指保罗和腓立比信徒之间共有的爱呢？抑或指着神的爱呢？以前后文来看，虽然这三种解释都适合，但最有可能还是指神对他们的爱，因为它的前后明确提及基督和圣灵，与哥林多后书第十三章十四节所述三位一体真神的恩惠类似（并且其表达方式也一样）。

第三个子句的koinōnia虽然经常用“团契”这个新造的词语来翻译，这个字到底有没有这个意义，仍是值得怀疑的。这个字与“分享”或“参与”某件事（通常是与某个人一起）有关，在这里似乎可以肯定就是这个意思（看一5）。保罗呼吁他们要在圣灵中共享与相交，这样就衔接了一章二十七节所表达的语气。

最后，保罗呼吁：心中有什么慈悲怜悯。这个词语隐含着关系上的方向；从这个角度来看，这个短语促使我们敏锐地注视这些子句基本上含糊不清的地方。保罗正在诉诸于神对他们的爱（也就是植根于他们过去对三位一体真神恩典的体认）吗？抑或是腓立比信徒在基督里从过去到现在所体验的共同生命？还是他们和保罗在神恩惠作为中共有的关系？支持这三个看法的解经家，人数差不多，而我推测保罗不像我们一样分得那么清楚。很可能这里又是出于三方结合的概念，也就是本封书信的中心——基督、腓立比信徒、保罗三者之间相互的结合。

一开始的焦点显然是在基督的身上，并且他们（腓立比信徒）的安慰是藉着在基督里而来的。然而，正如前一节经文（一30）所清楚说明、以及“所以”一词所暗示的，基督的安慰是保罗和腓立比信徒所共享的。当保罗移到下面两个子句之后，经文的主要焦点似乎又是在于腓立比信徒对爱（大概是神的爱）的体验和他们在圣灵中的分享；但是，这些也都是保罗和他们所共享的。然而，当保罗写到第四个子句（这个子句显然少了修饰语）时，他的方向转往腓立比信徒与保罗自己的关系，而直接导入命令语句使我的喜乐可以满足。慈悲怜悯虽然通常是用来描写神的词语，但是在歌罗西书三章十二节（歌罗西书的写作日期与本书信十分接近），却是把这“慈悲”和“怜悯”两个词语放在一起，形成短语“怜悯的心肠”（《吕振中译本》=“同情心”，《和合本》简单译为“怜悯”），这特别是基督徒群体当有的美德。保罗最后所诉诸于的，很可能是腓立比信徒自己向他的“同情心”。

综上所述，呼吁的基础首先是在于腓立比信徒和三位一体真神之间的关系，而且这关系是他们与保罗所共有的；其次则是保罗与他们之间彼此的关系，这是由他们与三位一体真神之间共同的关系所衍生出来的。

2.呼吁的关切点（二2）

只有故意视而不见的人才会错过保罗所挂怀的事。诚如他以修辞学的笔法组成呼吁的基础，他在这里也照样至少重复三次：要意念相同、爱心相同、在魂里一起把心思放在一件事上（《和合本》作“有一样的心思、有一样的意念”）。然而，他如何转向这一点，实在有点令人讶异，尽管目前提出这样的呼吁并不出乎人的意料之外。“根据你们自己（和我们）对三一真神的经历和你们众所周知的慈悲怜悯，然后藉着你们合一的生活使我的喜乐可以满足。”这一点又再次反映出贯穿整封书信中保罗、他们、基督三者之间结合的情谊。他们那以基督的安慰为基础、在圣灵里的合一，会带给保罗满溢的大喜乐，更胜于福音的拓展（在一18已经指出）。他可能是想到他在基督的日子（二16）与他们同在一起，所带给他末世性的喜乐。

这段呼吁的关键字是动词pbroneō（“意念”；见一7注释），这个字其实也是这整封书信的关键字。在本节经文中，这个字重复出现在第一个及第四个短语中，与人的心思意念有关，也就是人在大体上对某件事的意向（参罗八5～7）；因此（可以直译为）“把你们的心思放在同一件事上”/“把你们的心思放在一件事上”他在腓立比书二章五节又使用这个字（“当以基督耶稣的心为心”）；在四章二节，他又重复这里的第一个短词，力劝友阿爹和循都基要有相同的意念。这个字在本节第二次出现时（第四个短语），跟在第三个短语——其实就是一个形容词sympsycbos（=“在魂里一起”；《和合本》作“有一样的心思”）——后面，于是把心思和灵魂连结在一起，承接第一章二十七节的“齐心”这个短语（二2）。@1

@1《新国际版》把sympsycboi译为“在灵里为一”（one in spirit），从而在无意中支持在第一章二十七节中en benipneumati（“在一位圣灵里”；《和合本》作“同有一个心志”）是指圣灵的意思，而不是指相同的心思的意思。对我们而言，在中文中非常自然的用法，说希腊语的人不见得会觉得很自然；反之亦然。那就是说，如果“在魂里为一”不是我们的习用语法，以致（就像在这里一样）必须译为“在灵里为一”，我们觉得后者是很自然的，但是说希腊语的人听起来，就像我们听见“在魂里为一”时的感觉一样。在第一章二十七节（mia psychē）及在这里，保罗使用一般的习惯用法，指出我们惯常所说的“一灵”。

中间的短语爱心相同，回头指向第一节的第二个子句“[倘若神的]爱心有什么安慰”。前后文暗示着：保罗主要是劝他们对彼此要爱心相同，这爱心就是他们在神对他们的爱以及他们与保罗之间彼此的爱里面所经历的。在第一章九节，保罗告诉他们，他为他们祷告，盼望他们的爱心能够“多而又多”。因此，这个团体彼此之间并不缺乏爱。问题是在于这分爱因为内部的摩擦而面临受到侵蚀的危险。因此，随着他们回转，能全心彼此相爱，保罗的喜乐就可以得到完全的满足。这里彼此相爱的定义是以对方的益处为出发点，彼此相顾。诚如某人说得好：“爱始于看重其他人的需求，高过我们自己的需求，”这正是保罗在下面的经文中所要向他们详细阐述的劝勉。

3.呼吁的内容（二3～4）

不管保罗所说的“意念相同”究竟是指什么意思，句子的其余部分清清楚楚地表明，他所关注的是腓立比信徒彼此之间团契生活的实际结果。他所详加说明的是腓立比信徒怎样能（对彼此）爱心相同，在这个罗马殖民地活出他们天国国民的身份（看三20注释）。

尽管《和合本》（和其他大部分的圣经译本）正确地把这些短语转化成另一些命令语气，可是不容忽视的是，前两个短语（凡事不可结党，不可贪图虚浮的荣耀）在文法上是修饰第二节原文的最后一个短语，即“在魂里一起把心思放在一件事上”。换句话说，“在灵里为一”与意念相同，彻底排除了把心思放在自私的野心（《和合本》作“结党”）和贪图虚浮的荣耀（二3）@1上面的可能性。不但如此，保罗在第一章十七节提到那些想要加增保罗捆锁的苦楚的人，他们的问题就是出在自私的野心（《和合本》也是作“结党”），并且那些人的“嫉妒分争”（一15）则是与贪图虚浮的荣耀有关，这也是不容忽视的重点。事实上，这些话描绘出一种心态，恰恰与基督的心态相反。基督本有神的形像，却“虚己，取了奴仆/仆人的形像”（第6～7节）。我们并不知道在腓立比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导致保罗发出这样的呼吁，但是这些不好的态度已经分裂了罗马教会，使得有些人与保罗的关系破裂，甚至他们传福音的心态也变得不纯正，腓立比信徒绝不可重蹈覆辙。

@1Kenodoxia（“虚浮的荣耀”；直译为“空洞无意义的荣耀”：参考加五26）是个复合字，是指那种能让人自满的空洞荣耀。在希腊-罗马社会常使用这个字来形容那些过度高估自己的人，也就是指那些没有真材实料却自豪的人，并非指那些凭真本事赢得“荣耀”的人。

相反的，要达到意念相同与爱心相同的境地，是需要存心谦卑，各人看别人比自己强（二3）。接下来就提到基督的故事，很显然是预料中的事。谦卑是基督徒独特的美德，就像钉死在十字架上的弥赛亚的信息一样，是完全与希腊-罗马社会的价值观相牴触的，后者一般认为谦卑不是美德，而是缺点。保罗在这里的想法是植根于旧约圣经和基督。在旧约圣经中，这个词表明的是卑微，是受造者的特质，真正谦卑的人会把所有的事交付神的手中，而不是靠一己之力及自己的谋略成事，而耶稣展现出“心里柔和谦卑”，这是神的属性中不可或缺的（太十一29）。

如此一来，谦卑就不应该与假谦虚（“我不行啦！”）抑或“胆小”混淆在一起。那种假谦虚只是令人厌恶的屈从。相反的，真正的谦卑是对自己有合宜的评价，以受造者的姿态站在创造主面前，完全信靠。谦卑的人完全清楚知道自己的弱点和足以自豪的地方（毕竟我们拥有神的形像），既不自视过高，也不低估自己。因此，真正的谦卑绝不会以自我为中心，而是诚如保罗更进一步解释的，谦卑是看别人比自己强。@1

@1这里把allēlōn译为“别人”（诚如《和合本》的译法），显然是概括当地基督徒团体中的成员。这是保罗最喜欢使用的字之一，用来描述信徒群体内部的关系。每件事的处理都应考虑“彼此”，见Fee1995:188脚注77。译为比·—–强（byperecbontas）这个词语的原文，的确有这个意思，然而在本书信另外两次（三8，四7）出现这个字的地方，清楚是指“优于、超越”另外某件东西的意思。按照第四节看来，这个字在这里似乎也有这个意思。

就像谦卑一样，最后这个短语，并非指要一味地看别人总是比较强，这种看法是错误的。诚如腓立比书第二章四节所清楚表明的，我们看人的角度不是根据自己对他们的判断，这样作只会使人陷入保罗刚才提及的那些恶习；我们待人的出发点应该是出于对他们的关怀，把别人和别人的需要看作优先于我们自己。团体中的其他人不见得事事比我“强”，但是他们的需要及他们所关心的事“超越”我个人的需要及好处。毕竟，这正是基督的谦卑的具体表现，正如保罗在第八节所描绘的。这也是保罗在其他地方叙述那些真基督徒的行事为人，他们不求自己的益处，而是求别人的益处（林前十24）。这当然就是处理自私的野心和贪图虚浮的荣耀的对策。更不用说，这也是处理“发怨言、起争论”的对策（腓二14）。

第四节经文详细解释了第三节下半段的经文，所强调的是各人（每个人）和别人。在这里，个人与团体之间存在着张力，这似乎是保罗的书信中处处都可以看到的。这类的经文总是着重于团体，这里也不例外，因为只有神的百姓同心，才能完成神的目的。而在新约圣经中，信徒是靠着个人在基督里的信心成为神百姓的一分子的。因此，团体是主要的关注点。然而，顺服必须由个人开始。在团体中的各人一定要顾及团体中的别人。这里所强调的重点可能是为了要提醒团体中的一些人，他们似乎与大家不同心。

这句经文值得我们以祷告、愿意顺服的心反覆思量，因为这句经文本身还有个优点，就是能够纠正我们目前基督徒团体（包括最软弱的基督教机构、基督徒家庭；家庭毕竟是任何大型基督徒团体的核心或基本单位）的弊端。在较大型的教会团体中，信徒彼此之间似乎相处比较“融洽”，因为他们彼此很少见面，并且不需要住在一起。然而，在家庭里就必须与自己最亲近的人朝夕相处。解决之道都是一样的：在神面前存心谦卑，我们每个人都视别人的利益高过自己的利益，而不是不断地要求其他人来满足自己的需求。

幸好，这句美妙的经句并不是单独存在的。保罗接着就写出整本新约圣经中最令人崇敬的一段经文，指出基督自己的生平正是他在第三至四节中给腓立比信徒之劝勉的榜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