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1腓立比书注释（戈登-费依）

第三部分：腓立比信徒的事情∶劝勉他们要站稳、要合一（一27～二18）@1

再也没有比信徒内部不安定的状况更会阻碍福音事工的拓展，不仅阻挡信徒团体为基督作见证的果效，更使基督徒个人生命的成长停滞不前。福音本质就是和好，而不和好的群体根本不能表明出福音的本质。保罗似乎比现代基督徒更清楚其箇中道理，因此他在自己所写的几封书信中，煞费许多苦心与精力来谈论这个问题（特别是在罗马书和哥林多前书）。腓立比书也不例外。保罗从叙述自己的处境（第12节），转移到收信者的处境（第27节），鼓励他们要在腓立比为所信的福音齐心努力（有相同的意念与彼此相爱的心）。

@1请看Peterlin1995，他认为要从教会内部“不合一”的角度来解读这段经文，从而认定整封信是为了处理“不合一”的问题。虽然他竭力论证使用这样的角度阅读这封信是可行之道，但是他的论点还是不够令人信服到有如此解读的必要。无可否认的，友谊这个主题明显地洋溢在整封信中，包括这段经文在内；这一点削弱了Peterlin的这种主张。

前一段经文大部分是叙述的语气，而这一段经文则是命令的语调。倘若第一章十二至二十六节是封友谊性质的书信内容，本段就是封劝勉性质的书信内容（请看导论）。尽管这样，这两段的要点是一样的。基督是前段叙述文体的中心（第21～23节）；而基督的降卑与得高举（二5～11）则是本段经文的中心。因此，在前一段的开头，保罗呼吁腓立比信徒的行事为人要“与基督的福音相称”（一27～二4）；基督是这个呼吁的榜样。在这一段的结尾部分，保罗呼吁他们要“在这弯曲悖谬的世代，作神无瑕疵的儿女—–显在这世代中，好像明光照耀”（二12～16）；基督也是这个呼吁的基础。

不但如此，摆在我们面前的这个段落，也证明在腓立比当地有敌对的势力（一28），腓立比信徒的受苦（一29～30，二17），再加上他们自己的团契并不完全井然有序（一27，二1～4、12～16）。对保罗而言，基督显然是所有这些关注点的答案；因此，他再一次用喜乐的语调来结束（在这里暗示着要“在主里”喜乐；请看三1），鼓励他们（二18）要效法他自己的榜样，来面对敌对势力和苦难（一18，二17）。

一、呼吁：在面对敌人时（一27～30）

我们有时候在信中很难向挚友启口说出心里的话，就像写信给九十一岁的老父亲，要他为了自己的安全着想，也为了其他人的安全考虑，不要再开车，就是个例子。没有肢体语言、听不见抑扬顿挫的语调、看不见面部的表情，文字似乎会令人感觉很冷酷。尽管彼此友好的情谊可以撑过这样的时刻，但是直接质问与呼吁总是会给彼此的友谊带来短暂的不安。

保罗在这封书信的这个地方正面对同样的难题；不但如此，他在这里格外有压力，因为有时他在信件中的语气似乎比当面说话的语气更强烈（林后十10）。但是他还是必须单刀直入挑明他们目前的状况，尽管（也许特别是因为这样）他们是他多年来在福音工作上的同伴（见一5，四15～16）。他的朋友正面临内忧外患的险境：他们中间有些人摆出某种姿态，可能会引起公开的冲突，并且他们在腓立比正面临强大的敌对势力。

保罗在这段经文的开头，就摊开自己手中所有的牌，而实际上这段经文的原文就是一个既冗长又曲折的句子。它之所以这么复杂，部分的原因是由于涉及彼此友谊的缘故，因为他正从期待自己未来的再访（一25～26），转移到腓立比教会目前的现实情况；另一部分则是因为他试着小心翼翼地提出自己的劝告。这个句子各个不同的部分很容易追溯解析（所标明的数字反映出这个句子的真正次序）：（1）他一开始（第27节上）先呼吁他们在腓立比的行事为人要与基督的福音相称，使用一个隐喻，呼吁他们要维护属天公民的尊严；（3）其后紧接着（第27节下）一个子句，详细说明持守公民的尊严对他们的意义，也就是要在同一个心志中，为所信的福音齐心努力；（4）并且不怕敌人的惊吓（第28节上）。使得这一点变得更为复杂的是（2）他又加上自己能来或不能来的主题（第27节中），以承接第二十五至二十六节。（5）在离题说明“他们沉沦，你们得救”两边的永恒命运（第28节下）之后，（6）他以针对基督徒受苦的主题，提出神学上的解释来作结论（第29～30节）。

1.呼吁（一27）

副词只要在《新国际版》译为“不管发生什么事”“只要”一词的作用“好像举起一根警告人的指头”（Barth1962:45），抓住他们的注意力，专注在现况上。保罗之所以期待自己会从目前被囚的处境得释放，部分的原因是为了腓立比的弟兄姐妹能够在“所信的道上”，“又长进又喜乐”。然而，保罗此时并“不在”他们的身边，他多么希望能够亲耳听到类似“有关你们的事情”（一27）@1的好消息，他多么希望自己现在就能与以巴弗提一同前去。

@1有关ta peri bymōn这个词语（“有关你们的事情”，《和合本》译为你们的景况），请看上文对一12的注解。

这里讨论的重点是腓立比信徒怎样行事为人，也就是怎样在腓立比把福音活出来。目前呼吁的重点是在，保罗并没有使用犹太人常用的隐喻“行[在主的道路上]”，反而是用一个政治方面的隐喻，而这个隐喻在第三章二十至二十一节又再次出现。腓立比的居民以被恺撒·亚古士督设立为罗马殖民地为荣，因为身为罗马殖民地居民就有罗马公民的特权与威望。保罗现在鼓励他们要活出自己公民的身份，行事为人与基督的福音相称——这句话把“与基督的福音相称”这几个字置于开头的强调位置。保罗用双关语所要表达的意思大略是：“在腓立比这个罗马殖民地居住，生活要与自己天家公民的身份相称。”毕竟，这正是与第三章十七至二十节相对照：那里说“我们是天上的国民”，相对于那些专以“地上的事”为念的人。

这个隐喻的使用是十分高明的一招，不仅涉及腓立比人在历史上引以为傲的身份，也切合他们目前的处境。这隐喻不仅关切信徒在腓立比宣扬福音的事工，并且尤其关心整个国度的福祉，因为他们必须在信徒的圈子中认真担负起自己的“公民”责任。然而，他们同心合意的状况正面临危机；内部不和谐会导致他们一齐受亏损。

他们怎样才能走出这个困境呢？在同一位[圣]灵（《和合本》作“心志”）里面站立得稳，为所信的福音齐心努力。保罗使用这些话，转移到另一些隐喻，这是保罗惯用的手法。他这回是转到一个有关运动竞赛的隐喻，可能是要把这个比喻用在争战的含义上。整个比喻所描绘的是：大家都处在属灵的争战中（对那些住在军事殖民地的居民来说，是几乎不可能会误解这个比喻的含义的！），靠着圣灵的大能，站立稳固，这位圣灵也是他们合一的源头（参考：林前十二13），所以这段经文就为第二章一节的内容先行铺路。虽然这个词语在中英文译文中频繁出现，但它的意思几乎不可能是指“同有一个心志”（《和合本》），@1好像是指对某一件事抱有共同的心志。然而，有关“灵”这个字的这种习惯用法并没有出现在任何的希腊文献中。保罗自己在其他地方使用这个词，都是指圣灵（林前十二9、13；弗二18），而且正好都是出现在基督徒发生合一的危机处境时，就像这里一样。

@1请看Fee1995:163——66对“在一位[圣]灵里”（《和合本》译为“同有一个心志”）这个词语的讨论。虽然多数的中英文译本和注释书都认为“同有一个心志”是“如同一[人]”的另一个说法，但惟一有利于这种看法的，是所谓“另一个说法”的本身。这个短语（en beni pneumati）在保罗书信其他地方都是指圣灵说的。接下来的miapsychē（=“齐心”）的这个词，是与法文esprit de corps语意雷同的希腊文，而这个词在古希腊文献中到处可见（在新约圣经中见于徒四32“一意”），并且亚里士多德也为这个词加了注解，说它是有关友谊的一个“众所周知”的惯用表达方式（《尼各马科伦理学》1163b）。也请参考二2和二20的注解。

因此，保罗鼓励他们要藉着同一位[圣]灵站立得稳，并且为所信的福音@1齐心努力。在这里，我们面对了所有事情的核心：他们必须在基督徒团体中有和谐的关系，才能在腓立比活出福音。对保罗来说，福音是每件事的开始，也是每件事的结束。因此，他们行事为人要与—–福音相称，活出（属天）公民的身份，就意味着他们要为所信的福音齐心努力；要这么作，就必须合一，而且唯有圣灵可以带领他们达到这个境地。由于他们正面对某种敌对势力，给他们带来苦难，所以他们更需要合一。

@1“福音的信仰”（《吕振中译本》；《和合本》译为“所信的福音”）这个不寻常的短语，可能是指“在福音中所涵盖的信仰”，或者是“信仰，也就是福音”，以上两者都衔接上第二十五节的用语所信的道。

2.敌对势力（一28）

为所信的福音—–努力马上让我们想到敌对的势力。所以，保罗又加上“凡事不怕敌人的惊吓”（一28）。译成惊吓的这个字（比较少见）有时候用来指“受惊吓的”马匹，也许这里的意思与“受到恐吓”和“受惊骇”差不多。

但是，到底是什么样的反对势力可能会惊吓到腓立比信徒呢？@1尽管我们并不肯定，但是最大的可能性是与地缘相关，腓立比是个罗马军事殖民地，当地的平民百姓因为历史的因素，所以十分效忠皇帝（请看导论）。事实上，他们尊称皇帝的“神圣”头衔就是“主”与“救主”；而皇帝崇拜在腓立比显然相当盛行，因此每个公众事件都可以作为宣扬“凯撒是主”的机会，这就像在北美高唱美国国旗歌和加拿大国歌一样。

@1这里所提到的“敌人”到底是谁？对此问题的看法，请进一步参考Bockmuehl1997:100-101，尤其是最近两本德文的著作：Bormann1995:217-24和Pilhofer1995:137-39有些人（例如：Hendricksen1962:87；Collange1979:75；Hawthorne1983:58）认为这些敌人就是第三章二节所说的“犬类”，从前后文看来，这种看法的可能性是微乎其微。因为那些人是游走四方的犹太基督徒，所以不大可能造成腓立比基督徒的苦难，因为腓立比并不是犹太殖民地。

信徒所遭遇的问题是可想而知的，他们很容易引起他人的猜忌与敌意。这全是因为信徒们效忠另一位生命之主和救主（把这两个头衔结合在一起，在保罗书信中只有出现一次，就是在腓三20），如果要他们宣告凯撒是主，会无法避免地引起效忠对象上的冲突。为了完成救赎的使命，他们的主事实上已经被罗马的“主”钉死在十字架上，因而永远烙上了国家敌人和造反的印记。所以，基督徒几乎再没有比在腓立比这个地方更得不到当地居民的同情。因此，保罗所关注的是：他们不要因为那些敌人而受到恐吓和惊骇。

这也可以部分说明本封书信持续不断把焦点放在基督身上的原因。祂过去被钉在十字架上，现在是掌权的主（二9），未来祂还要以我们的主和救主的身份由天降临（三20～21）。那时万膝都要在祂面前跪拜，包括尼禄自己这个“主凯撒”也会加入其他所有人的行列，口称耶稣基督为惟一的主（二1～11）。

保罗在这里提到敌人，促使他附带一句，说明他们面对敌人时站立稳固的意思，就等于是他们靠圣灵组成联合阵线，在腓立比为所信的福音—–努力。他们这样的“属灵”勇气，将会是给那些敌人的一个记号（也许是“前兆”），证明他们沉沦，你们得救。

怎么会这样呢？保罗并没有解释，但它的答案可能在于：腓立比信徒相信在第二十一至二十四节所描述末世必定发生的事，这个信念会使他们鼓起不寻常的勇气，在腓立比宣扬基督，就像这个信念也带给保罗勇气、传扬基督一样。这样的人是不可能受任何人或任何事惊吓的，因为他们的未来是有把握的未来，这一点是那些相信宿命论的人所永远无法了解的。所以，它在这里当然是“前兆”。保罗按照他们自己世界观的说法，指明他们正朝向毁灭之途前进。

同时，对腓立比信徒来说，在面对敌人时，这样的决心与合一，结果当然就是得救。尽管在这里的文法有点棘手，但是“得救”（“救恩”）一词很可能与它在第十九节的含义非常接近。这样的救恩/被宣判为无罪，未必是敌人可以看得出来的，但是信徒自己却很清楚。为了使他们理解救恩的确据，保罗加上：“这（他们的沉沦和你们的得救/被宣判为无罪）都是出于神自己。”

神永远是首先的，也是末后的。救恩是神主动的施与，是从祂而来的。因此，祂是首先的。但是，在这个句子中，从腓立比信徒需要重新获得保证看来，祂也是末后的。万事万物都是出于神，腓立比信徒大可放心。不但如此，从保罗接着要对苦难作出神学上的解释看来，这也是必须要说的话。

3.苦难——神学上的解释（一29～30）

怀着“哇！好家伙！我还得为耶稣受苦！”态度的人，往往使我们大多数人觉得坐立不安。也不知道是为什么，他们的观念并不怎么正确，他们这种态度当然也不能从保罗得到支持。对于基督徒的苦难，保罗观点的精髓完全是神学方面的，并且是以基督为中心的。这是基于基督针对门徒职分的教导（仆人要像他们的主一样），也是基于保罗自身对目前基督徒生命的了解：一方面，他们现在“已经”是基督徒，但另一方面，他们“尚未”完全活出基督徒的生命。

第二十八节下半是附加的插句，这个本质使人对第二十九节一开始所用的因为这个词有些困惑。归根结柢说来，促使保罗写下这一堆话是由于提起敌人的缘故；这些敌对是藉着保罗对读者现今非常真实的处境的认识，慢慢在字里行间透露出来的。然而，使用因为一词的直接原因，是在于前一句提到他们最终得救是出于（《新国际版》译为“藉着”）神。这位拯救你们的神，为了基督的缘故赐恩给你们，使你们—–信基督；同一位神也赐恩给你们，要你们为衪受苦（《新译本》）。有人可能会问：倘若是这样，谁稀罕这样的“赐恩”呢？

这一次，问题的线索也是在于：保罗对每件事的理解都是建立在以基督为中心的本质之上。逐字翻译保罗的话就是：“因为你们已经代表基督蒙恩，—–要代表祂受苦。”我们要从保罗在第二章五至十一节所使用的那段论及基督的叙述，来了解这句话的重点。被钉十字架的主所培植出的门徒，是背负起自己的十字架跟随祂的人。因此，我们活着是为了基督的缘故，就好像基督自己为这个堕落、败坏的世界降生与受死一样。这就是救恩之所以包括为基督受苦的原因，因为那些敌挡腓立比信徒宣扬基督福音的人，与当初把他们的主钉在十字架的那群人正是同一类。而对信徒而言，荣耀之路必须经过十字架的痛楚（=活出“十字架的荣形”[看一11注释]），诚如发生在我们的主身上的一样。

然而保罗的话还没说完。他下结论，提醒自己的福音伙伴：他与他们是一起为基督受苦的；他们正在经历的，与他们在保罗身上所看见的争战是一样的。他在这里所强调的是一样的，意味着“与他的争战是同一类的”，这个词解释了许多的疑团，包括前一段叙述有关“我个人的事情”（第12～26节）的篇幅与内容。他们目前为基督所受的痛苦，同样是由于那些敌挡福音的人，这很可能表达出敌对的势力来源是相同的，就是罗马帝国。

在说明这一点的时候，他提醒腓立比信徒，他们的争战与他们在我身上从前所看见的是一模一样的。在收这封信的人中，会有那个狱卒和他的家人，（可能）还有那位得释放脱离撒但权势的年轻女仆。当初导致保罗为基督受苦，最初的导火线就是这个事件；这些苦难都是腓立比信徒亲眼所见的。事实上，当初离开腓立比之后不久，他曾写信给在马其顿地区的另一批会众，提及自己在腓立比被害受辱的经历（帖前二2）。在腓立比，争战总是不断。每回他路经腓立比，他们都看见他遭受相同的争战；只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以不同形式出现罢了。

于是，他提醒腓立比信徒，目前他们所遭受的痛苦，和目前他在罗马所遭受的囚禁根本是一样的。他们是为福音受苦的伙伴，也是宣扬福音的伙伴。于是，他由目前现实的状况，转而呼吁他们要在同一位圣灵里站立得稳，为所信的福音齐心努力争战（二1～4）。

虽然现今我们所处的环境与他们大不相同，但是这一段经文所显出的神学关注点，却是今日教会所十分需要的；不仅正与后基督徒、后现代世界剧烈争战的西方教会需要它，新兴世界的教会也需要它。前者所受的痛苦比较小；在这些新兴世界中，信徒所受的苦难常常是大得多，而且宗派之间的冲突往往牵制了福音真理的传播。

西方世界的人多数对第二十九至三十节的内容了解不深刻，其原因之一是我们忽略先前所提到的三个劝勉：（1）在同一位圣灵里，站立稳固（大体上来说，我们的“圣灵论”特别弱）；（2）为所信的福音齐心努力（“所信的福音”已经在各方面被冲淡不少——喧嚣的物质主义和陈腐老套的“自由主义”侵蚀着福音派教会；这两者都没有什么值得人为它们争战的；面对异教的敌对势力，我们的宗派主义往往导致自家人内部的争斗，而不是为福音争战）；（3）绝对不怕敌人的惊吓（这些敌人使我们专注自己许多的弱点，导致我们一直无法为被钉十字架之救主的福音争战。）。

保罗所解释的内容是现代基督徒所不愿意听的话，我们或是出于罪疚感，以致许多人不愿意正视这一点，或是出于害怕，唯恐这些事有一天真的会发生在自己身上。关键是回到保罗所强调的重点：“为了基督的缘故”。我们的倾向是把焦点放在苦难上。我们需要把眼光转移到基督的榜样和使徒保罗的榜样，这是神给我们最终极的典范。藉着“死在十字架上”，祂不只是“拯救”我们，也为我们留下榜样，让我们看见神怎样面对敌人，也就是爱他们，以至于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