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2斯托得-使徒行传

2．腓利、撒玛利亚人、使徒及圣灵

现在，我们回到撒玛利亚人的故事所引起的，有关受圣灵的事。为什么藉着腓利的服事，撒玛利亚的信徒只受了洗，“只有这样而没有其他的”（16节，NEB），但他们后来却藉着使徒彼得及约翰的工作而受了圣灵呢？使徒有一些什么，是腓利没有的呢？我们应该如何理解腓利、撒玛利亚人、使徒及圣灵之间错综复杂的关系？

此外，在这些问题的背后还有更重要的问题。路加究竟期望他的读者如何理解撒玛利亚人这割裂的经历呢？（所谓“割裂”，是因为他们首先受洗，然后再接受圣灵）。撒玛利亚人的经历，到底是典型或不是典型的经历？是正常或不正常的体验？这经历对我们今天的信徒来说，是一个普遍的规则，或是一个我们不应该期望会重复的例外？

对于这个重要问题，不同的人有不同看法。根据第一种意见，一个人成为基督徒的过程包括两个步骤的：首先是信主及受水礼；第二，是受圣灵的恩赐或圣灵的洗。从这角度看，在撒玛利亚所发生的事必然被视为正常。根据第二种说法，信主只包含一个步骤的事件，包括悔改相信、水礼及圣灵的洗。这样的话，在撒玛利亚所发生的事必然要被看为不正常。

a.两个步骤的归主过程

在教会中持截然不同意见的两派人士，都以使徒行传第八章作为证明他们论点的主要经文。这两派人士是在教会的领域中处于两极的主要组别。其中一方是“大公派”的人（包括罗马天主教及一些英国国教的天主教徒）；另外一方则是“五旬节派”的人（包括古典的五旬节派信徒，以及一些新五旬节派信徒及属于比较旧的宗派之灵恩派信徒）。两类的信徒都以这经文为根据，来证实信徒归主是包括两个阶段的，而其中第二个阶段（领受圣灵）是随着按手祷告而来的。没错，他们之间的确有些分别：“大公派”相信领受圣灵的过程主要是公然的、在礼仪中进行的；而“五旬节”派的人则认为这过程主要是内在的、属灵的。但他们仍然有非常显著的共同之处。

天主教徒相信，归主的第一个阶段是洗礼，第二个阶段则是由主教主持的坚振礼。主教被视为是使徒的承继者，藉着他的按手，信徒便能领受圣灵。他们所持的这观点可以追溯到第三世纪的希坡律陀（Hippolytus）及居普良（Cyprian）。居普良这样评论撒玛利亚人的事件：“今天，完全同样的事发生在我们身上；那些在教会受洗的人被带到教会的主教前，以致藉着我们的祷告和按手，他们可以领受圣灵。”19现代的天主教作家也作类似的教导。譬如，史密夫（George D.Smith）写道：撒玛利亚的故事“蕴含了所有正常程序的表征”20。奥特（Ludwig ott）根据同一段经文，将“大公派”的立场有系统地申明如下：“（a）使徒们施行了一个圣礼，包括按手及祷告；（b）这外在的礼仪所带来的结果是圣灵的赐下—–”；（c）使徒按照基督所颁下的命令而行—–这（就是指他们的）理所当然的行径—–的前设是基督的命令。”21同样地，雷坎（R．B．Rackham），一位敬虔的、英国的天主教徒解经家认为，因为在使徒行传第八章，圣灵是藉着使徒的手赐下的，因此“教会已接纳这途径为正常的方法”，并且藉着教会的坚振礼，使它成为永久的传统2。英国国会一九二八年的公祷书给我们同样的印象。不错，它的“坚振的程序”只提到圣灵“坚固”那些他已经“重生”的人。但是，在这礼仪的开始时却作以下几件事：“在施行坚振时，教会的确是跟随基督的使徒的榜样”；引用使徒行传第八章这段经文作为明证，并且作这样的诠释：使徒行传第八章这段经文所教导的，是“圣灵一种特别的恩赐，是藉着按手祷告而赐下的”，但却没有注明这“特别的恩赐”是什么。

五旬节派的教会，以及一些（但绝对不是所有）的灵恩派信徒，也教导一套包含两个阶段的归主理论，但对其中的内容却有不同的看法。对他们来说，第一个阶段包括归正（人的悔改、相信）及重生（神使人得着新生命的工作）；而第二个阶段是“圣灵的洗或在圣灵中的洗”，是往往（而不是一定）与一位五旬节派的领袖之按手有关。譬如，神召会的“基本真理的宣言”中的第七段这样说：“所有信徒都有权利得到，并且应该切切的期待，以及真诚地寻求，在圣灵与火中的洗，是根据我们主耶稣基督所吩咐的。这是早期基督教教会中所有人的正常经验—–”。同样地，布文（Myer Pearlman）这位神召会的圣经教师这样写道：“虽然我们广泛地承认，基督徒都由圣灵所生，而工人皆是圣灵所膏抹，但我们认为，不是所有基督徒都经验过那由圣灵推动的灵恩的经历（即洗），以及随洗礼而来，那突然的、超自然的说方言。”23

在评价这些不同的观点时，我们在这阶段只是专注地问一个问题：那个涵盖两个阶段的撒玛利亚人的经验，是否应该被视为基督徒归主的正常经验？事实上，我们并不否认撒玛利亚人的经验是在两个阶段进行的。此外，这事既然发生过一次，我们也没有权利否认，它可能会再发生，尤其是当情况是相似的时候。我们不应该限制圣灵的主权。但我们却要进一步的问：神一般的心意是否要人先归正及受洗，然后再得着圣灵？

对于这个问题，我们必须提出一个反面的答案（迟些我们再讨论正面的可能性），因为在撒玛利亚所发生的，跟使徒明显而一般性的教导有一段差距。根据新约圣经所说，归主（进入基督里面）是一次只包含一个阶段的经验。在这个过程中，我们悔改、相信、受洗，并且接受罪的赦免及圣灵这恩赐；其后，藉着圣灵内住的能力，我们继续成长，成为成熟的基督徒。在这段成长的时间，很可能会有许多对神更深、更完整、更丰富的经验；我们必须拒绝的是一种坚持两个阶段模式的立场。再者，神的救赎工作并不靠人的按手才能完成。是的，按手是一个为某人祈祷时伴随祈祷的重要手势——无论这祷告是为了祝福、安慰、医治或差遣。英国大公教会在公开的坚振礼中一直保持这手势；虽然，在这礼仪中，按手的目的是要被按的人得着确据，让他们知道神接纳他们；并且让他们成为教会正式的成员，而绝对不是为了要把圣灵赐给他们。

因此，虽然撒玛利亚的事件包括了两个步骤，也包括了使徒的按手，但这却是一次例外。它不应该成为我们今天的标准，不管是从天主教，或是五旬节派的角度看，都应该是这样。

b.只包括一个阶段的归主过程

其中一个处理使徒行传第八章上半段的方法，是这样解释这段经历：虽然撒玛利亚人的经验是在两个阶段进行，但它却不是乍看之下的那样，包含两个阶段的归主过程，因为无论第一个或是第二个阶段，都不是归主过程的首先部分。

有些人认为撒玛利亚人的第一个阶段完全不是一种真正的归正，而是一种错误的归正。摩根认为第14节的“领受神的道”只能解释为认知层面上的同意：“他们仍然没有接受圣灵，就是那带来重生及使新生命开展的圣灵。”24在我们这世代，邓恩（Dunn）教授为这一个论点提供了彻底的论证。他认为撒玛利亚人被“广泛的群众运动之群体本能”所影响，因而一窝蜂的相信了。路加只是说他们“信了腓利”（12节）。摩根认为这并不表示他们相信了耶稣基督，而他们的受洗（像西门的受洗）只有外在的形式，而没有内在的实质。此外，在“新约的时代，拥有圣灵便是基督徒的表记”，因此我们根本不可能认为撒玛利亚人在那阶段已经成为基督徒。所以，他们的第二阶段其实是他们的第一阶段。他们是藉着彼得和约翰，而不是藉着腓利，成为基督徒25。

这是一个非常出色的辩证，但却未赢得一般的认同。主要反对的原因是：路加从来没有表示过，他认为撒玛利亚人的原来反应不够真诚，虽然他清楚地指出，行邪术的西门说自己相信主，其实是虚假的。不是的，路加所说的是：腓利的传道工作得着格外的祝福（4～8节）；撒玛利亚人“信了腓利所传神国的福音和耶稣基督”（12节），以致我们不可能将“相信腓利”及“相信腓利所传的基督”分开；并且他们“领受了神的道”（14节），路加在别处（如二41及十一1）也用过这短句，是表示领受神的道的人相信了神自己；而使徒从来没有表示过，他们认为腓利的传道工作或是撒玛利亚人的信心有任何不足之处。

其他人则认为，撒玛利亚人的确真正地相信了耶稣，因此他们在那时候也一定接受了圣灵，如新约圣经所教导的。换句话说，他们在使徒按手后所得着的并不是最原先的圣灵（因为他们在决志信主时早已领受了），而是一些因圣灵感动而彰显的灵恩表现。加尔文这样教导说：“总括而言，神既然早已将使他们成为后嗣的灵赐给撒玛利亚人，神现在再将圣灵异乎寻常的恩典加给他们，成为一个赐恩典的高峰。”26改革宗的解经家一般都接受他的教导。他们可能是对的。无疑地，“圣灵还没有降在他们一个人身上”这句话（16节，RSV）可以指特别的恩赐及恩典。另一方面，路加从来没有说当撒玛利亚人相信及受洗时，他们已领受了圣灵；但是，当他使用“赐予”及“接受”圣灵这些言词时（15、17～19节），他的意思跟圣灵“降在”他们身上等同；换句话说，他们藉着使徒的工作所领受的，是最原先的圣灵这恩赐。

虽然这两个论点是互相排斥，但它们却有一个共同之处：两者都肯定，进入基督里面的过程是一件只有一个阶段的经历，因为两个论点都否认另外一个阶段是原先的经验。根据第一种看法，第一阶段包括虚假的归正及不经常的受洗，第二阶段才是真正的归入基督，包括相信及领受圣灵。根据第二种看法，撒玛利亚人在第一阶段所经历的，是完整的归入基督，包括他们的归正以及领受圣灵，以致第二阶段并不是首先的，而是一个随后的，神再赐予其他恩赐的灵恩经历。在两种情况下，若其中一个阶段被除去（无论是宣告第一阶段是虚假的，或是说第二阶段是补充的），同样会达致一样的结果，就是：进入基督的过程只包括一个阶段。

可是，两种看法都不能令人满意，因为路加似乎视第一阶段为一个真正的归正经历，而视第二阶段为信徒首次接受圣灵的经历。在这情况下，既然路加在叙述撒玛利亚人的经历时提到一个包含两个阶段的经历，那么，另一个可能的解释是视撒玛利亚人的经验为一个完全是不寻常的事件。有两项证据可以支持这种看法，一是这经历迥异于一般的教导，二是它迥异于使徒一般的作事方法。

先说使徒的教导。单独地去看一段经文永远是一件危险的事，而“以经解经”才是智慧的读经方法。那么，圣经对于领受圣灵这事的一般教导是怎样的呢？根据彼得的第一次讲道，罪得赦免及圣灵的领受是神赐下，连于一起的祝福；每一个他所呼召而又悔改、相信及受洗的人，都可以一次的得着这两项祝福（二38～39）。再者，保罗同意彼得的说法。神将他的灵赐给他所有的儿女，以致“人若没有基督的灵，就不是属基督的”了27。

路加对使徒这教导一定非常熟悉，因为在保罗的旅程中，路加常在他身边，作他的伴侣；而且，记叙彼得在使徒行传二章38～39节之教导的，也是路加。有了这背景，我们便明白为什么在读到路加这一段叙述〔就是，当他说撒玛利亚人仍然未领受圣灵，而“只是”（NIV）、“只有”（RSV）奉基督的名受了洗〕时，我们看得出路加的一丝惊讶。“只表示一般而言，或是，习惯性地，这两件事是连在一起的。”28但是，与路加所了解的正好相反，撒玛利亚人受了水礼，但却没有受圣灵的洗，即是说，有外面的记号，却没有里面的实质。路加暗示说：这样的割裂是奇怪的。邓恩教授写道：正因为这不正常的现象，所以“那两位资深的使徒才火急地从耶路撒冷下来，为了纠正一个严重的错误”29。

第二，撒玛利亚人这经历迥异于使徒的一般做事方法。路加告诉我们，在这情况下，使徒团（若我们可以这样称呼他们的话）差遣了一个包括他们当中两位领袖的代表团，去探究在撒玛利亚所发生的事。这是一个独特的事件。通常使徒并不会将自己放在“福音审察员”的位置上的。在其他情况，当有人领受福音时，使徒们并不会前往视察，他们也不会觉得自己需要在别人已经完成的事情上加上自己的印证或许可。在此章的首段提及福音传给其他基督徒时（1、4节），或是在末段提及埃提阿伯的太监信主时（26～40节），他们都没有这样做。“以下这幅图画——在地中海东面的角落，使徒们行色匆匆的北上南下，为了紧密地留意福音的快速传播，以致他们除了主持＇坚振礼＇外，再没有时间做别的事情——是既可笑而又令人难以置信的”30。这么说来，为什么需要一个正式的、由使徒组成的使团去考察及肯定腓利的工作呢？此外，神为什么不藉着向撒玛利亚人传道，及为他们施洗的腓利赐下圣灵呢？神为了什么特别的原因，在这情况下不赐下圣灵呢？路加完全没有表示腓利的教导有任何不妥之处。要不然，使徒一定会作补足；但他们所做的，只是为撒玛利亚人祈祷，及按手在他们身上，而没有做任何的教导。

圣灵这恩赐为什么延迟了才赐下呢？最自然的解释是：这是第一次，福音不但在耶路撒冷以外，而且在撒玛利亚以内被宣告。在路加不断展开的故事中，这一点显然是这个故事之所以重要的原因，因为撒玛利亚人是犹太人及外邦人之间的一种中途站。诚然，“撒玛利亚的归主象征向外邦人传福音的过程中之初熟果子”31。跟彼得和约翰这次探究的最相似的一次经历，发生于外邦人开始信主的时候。当哥尼流接受主后，使徒们请彼得解释他的行动（十一1～18）；此外，当希利尼人在安提阿归主时，巴拿巴被差遣到那里去探究当时的情况（十一20～24）。

我们在前面已经说过，犹太人及撒玛利亚人之间的不和已经持续了数个世纪。但现在，福音传到撒玛利亚人中间，而且他们对福音作出回应。这是一个意味着划时代的、向前迈进的时刻，但也隐伏着严重的危机。现在会发生什么事呢？那历代以来的分歧会持续下去吗？福音被撒玛利亚人接受，但撒玛利亚人会被犹太人接纳吗？抑或是，在耶稣基督的教会中，会出现犹太基督徒及撒玛利亚基督徒两种不同的党派？理论上，这理念是难以想像的，但事实上，这情况却很可能发生。一个真正的“危机”是：他们会“将基督撕裂，或是，起码会形成一个由他们自己组成的、崭新而分裂的教会”32。

或许这样推理是合理的：因为当时的历史背景，为了要避免这一种危机的出现，于是神故意不在撒玛利亚人归正时立即赐下圣灵。但这延缓只是暂时的，直到使徒下来探究，直至他们表明赞同，及支持腓利在撒玛利亚人中间的福音工作及他大胆的策略，直至他们为信主的人祈祷，按手在他们身上，作为“团契与合一”的表示33，因而给予整个教会以及撒玛利亚归主的人一个公开的表征，让各人知道，他们是真正的基督徒，被引导进入这蒙救赎的群体；他们被接纳进入这群体的原因及条件，跟犹太信徒完全一样。让我再次引用蓝比（Geoffrey Lampe）的话：“在宣教工作这个转捩点，除了向归主的人所施行的普通洗礼，还需要一点别的东西。撒玛利亚人需要完全没有怀疑地知道，他们已真正成为教会的成员，与原来的“支柱＇成员同属一个团契—–。一个没有预料到会出现的情况所要求的，是一些相当不寻常的方法”34。

这是既能完整地考虑到使徒行传第八章提供的所有资料，又能从当时的历史情况去考虑那不断发展的宣教工作，并且跟新约其他地方的教导一致，没有冲突的唯一解释。这解释越来越被灵恩及非灵恩派的信徒所接纳。虽然巴刻（J.I.Packer）认为这只不过是一种“揣测”，但他再加上一句：看来这解释也是“理性和敬虔的”35。同样地，格林认为这延缓是“由神而来的阻止，防止任何的分裂会在幼嫩的教会中出现，这种分裂可能会不动声色地溜进这基督徒的群体，因为虽然在“撒玛利亚＇帘幕两边的信徒都找到基督，却没有找到对方。这分裂可能会引致人们否定“一洗＇以及它所代表的一切”36。

无论如何，使徒的行动似乎非常有效。从此，犹太人及撒玛利亚人便被引进基督徒群体中，而他们之间并没有区别。只有一个身体，因为只有一位圣灵。

总而言之，撒玛利亚的事件并没有提供任何的圣经明证，去支持以下的论点：一、归入基督的过程是一个包含两个阶段的教义，而这教义可以应用在一般的信主经历上；二、信徒必须要被按手祷告，才能被引入所谓的第二阶段。在历史上，彼得和约翰的正式访问及行动是一次例外。在我们现今的时代并不能找到跟这些事完全相似的例子，因为再没有撒玛利亚或任何基督的使徒了。今天，因为我们不是撒玛利亚人，因此，在我们信主的一刻，我们便马上得着赦宥及领受圣灵。

至于按手，虽然在各类不同的情况下，它都可以是一个适当及有用的表示；但是，却没有任何基础足以支持它作为赐予及叫人得着圣灵的举动，不管是在公开的坚振礼或是灵恩的事工上，因为无论是主教或五旬节派的领袖，都不可以与使徒彼得和约翰相比，正如腓利不能与这两位使徒相比一样，虽然，他是由他们直接委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