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信仰与财富

第6章、最早的基督教会

基督教堂堂进入第二、三世纪,教会生命产生巨变。历史学家常以「早期基督教的萌芽」来形容此段时期。在那个时代,新约的基本教义被订立;相继而起的使徒,以教会的权威,抵挡异端邪说;还有做为「古罗马的标志」的使徒信经内涵,也在此时确立。为了迎接异端如马吉安派(Mar——cionism)及诺斯底派之挑战,使基督教更加严谨系统起来,并建立教义的标准。我们不能对这种变化等闲视之,因为这种严谨的态度在教会历史上极为重要,不能掉以轻心。教牧书信——提摩太前、后书,以及提多书——可能反映这个先驱运动。同时期,安提阿的伊格那丢第一次使用「大公教会」,亦是重申主教的权威以抵挡异教的邪风乱流。

历史学家一直在研究教会结构的演变,以及神学的发展,但我们比较是探讨教会的组成分子,以及基督徒对「信仰」和「财富」的看法与作风。就神学言,我们不是谈到才开始的革命或新的神学出发点,而是早期教会已经赫然完成的显著现象。

在罗马,教会继续吸引大批上流社会的人,从赫马那时代就是这样,该撒利亚的优西比乌曾如此描述变化中的罗马教会:「在柯蒙德斯的统治下(公元180——192年),教会得蒙厚爱,因着神的恩典,全地教会享受神的平安,—–在罗马城,许多有名望的家族都全家归主。」在其他地方,也是如此。在柯蒙德斯统治以前,来自里昂和高尔威尼的基督徒曾殉道。从他们受害的记录得知,有关当局逮捕了一些基督徒家庭的奴隶,他们控告主人不道德。2因此我们看到即便在里昂这地方,福音才传开没多久,这些基督徒当中,就有人拥有两个奴隶。在北非,我们相信特土良所说的,也是异教徒中流传的说法,有大批人甚至贵族相信基督教。3同时同地《圣徒柏培图及菲利塔的殉道》也支持特土良的说法,因为柏培图她本人也是贵族出身。4在亚历山大城俄利根(Orig——en)的父亲,在他殉道时,财产就被充公,因此他的家庭整个破产,幸好有位富有的基督徒妇人供养他一阵子,5后来又有另一位有钱的基督徒在经济上供应他。

这并不是说大部分的基督徒都是有钱人,相反的,特土良的重点是,教会里有各个阶层的人,就如其同时代米流修(Minucius Felix)如此抱怨:「某些不学无术,对文学艺术没什么修养的人,竟也胆敢谈天道真神。」从他的角度来说,「这些下层人士,没什么大学问,竟也批评传统宗教,实在是令人遗憾忧心的事」。在亚历山大城的西勒俗(Celsus)也有同样的抱怨:「这些做羊毛皮革的工人,平日在长老或主人面前,吭都不敢吭一声的人,一旦逮到机会,就在像他们一样无知的妇人小孩面前,大谈特谈他们的信仰。」

做这些报导的基督徒作家,绝不否认这些事实。其实他们可以不必明载这些,他们只要提基督教是理性、受人尊敬的宗教即可,或是提饱学之士阅历甚丰的上位者,都相信这教义。

所以,二世纪末到三世纪初的教会,并不都是有学问、经济富裕的基督徒所组成,反之,教会里三教九流的人都有,包括工匠、小贩、奴隶。但也不乏社会上高阶人士,可以与世俗人辩证基督教的真义。

在「古罗马教会」的成长过程,以及权威结构形成的阶段,教会成员的社会、经济整个体质转变,其重要性并不亚于来自异教徒的挑战。即使在今天那些被指控行为乖张、出身低贱的团体,这样的现象也屡见不鲜,有人会出来抵挡这些不当的指控,这些挺身而出的卫道之士,就被委以重任为群体说话,并且遏止团体内违背常伦的行为。这是二世纪末、三世纪初教会蕴酿形成的潮流。大部分的基督徒已经很习惯被嘲笑、藐视,甚至被迫害,如今慢慢在自己团体中找到一些有社会名望的人作他们的代言人。这样的领导人物逐渐被信任受托,不但出面与异教徒据理力争,也成为团体内抗衡离心力的中流砥柱。总而言之,因着异教徒的挑战,及教会组成分子的转变,「古罗马教会」于焉逐渐形成。

我们在研究那时代基督徒对金钱的看法,及对信心的态度时,绝对不能错过四位深具影响力的人物,他们是里昂的爱任纽(Irenaeus)、亚历山大的革利免、特土良及俄利根。10

爱任纽

从所能搜集到的爱任纽作品看出,他主要都是驳斥异教邪说,尤其是诺斯底派,还有他也讲基督教信仰的基本道理。这儿我们只能简短地带过这两个令人感兴趣的主题,虽很想多知道其内容,遗憾的是,我们只能简单扼要地述其梗概。

在爱任纽第一篇信息里,11驳斥诺斯底派的论点,因他们否定基督教福音与以色列信仰之间的连贯性,在辩驳中,他指出一段耶稣与一个富有少年官前来要求永生的对话,少年官说他已经遵守了一切摩西的诫命,但耶稣知道他没有做到,为了指出他至少犯了贪婪的诫命,所以耶稣对他说,你回去变卖所有周济穷人,这段耶稣的命令,爱任纽认为是进一步诠释了摩西的诫命,因此摩西的律法与耶稣的教导持续性是一致的。

在信息中,最有意思的是爱任纽论及耶稣呼召少年官跟随祂而给予应许,那些变卖所有周济穷人,就能得着「使徒的份」,那些贪财的人,可藉散财来抵消他们的罪。从这段文字,透露出一种讯息,若有人将家产周济穷人,就可与使徒一样,有永恒的生命。若是这样,这主题在基督教早期文学是蛮普遍的,可以引喻说,拥有物质者,可以用放弃物质赀财的方法来换得永生。

爱任纽又举了些圣经的例子,证明耶稣的教训,不是废弃而是摩西十诫的持续和延伸,他再一次提到财富的运用:「除了要求我们要什一奉献外,主要我们还去大方施舍财富给穷人,甚至那些侵占我们财物的人,我们还要格外善待。」12

基督徒不但乐意散财给穷人,甚至对侵占我们财产者,也乐意施恩。至于后者这情况,基督徒倒要像出于自愿给与的喜乐,不要好像不幸被骗,而满怀忧愁。13

爱任纽又提到另一个有趣的问题,大概是因为这问题没有答案吧。这问题是有关以色列旧约的信仰与基督教之间的连续性,关于这点,爱任纽反对马吉安派将希伯来的神贬为次等的神,而且马吉安指证旧约中的那位神,是鼓动以色列子民在离开埃及那一夜,向埃及百姓大肆掠夺的神。

爱任纽的回答出人意表,他说埃及人本来就欠以色列人债,不想想,若不是约瑟救他们脱离饥荒,他们哪有今日,谁知他们竟然恩将仇报,要他们做苦工当奴隶,压搾他们的劳力,建造城垣,巩固实力,保守他们长期平安,这点点滴滴都是以色列的苦劳,“他们恩将仇报,不但不感谢他们,还想消灭他们。若不是以色列人为他们工作这么久,以色列人本可致富。然而,他们却是劳苦终生,却仍一贫如洗。他们并没有犯罪,假如有人被强迫工作多年,后来得以自由,离开时拿一点东西,哪算不对?因为埃及人的财富有一部分也是以色列人帮他们赚取的。虽说爱任纽视奴隶制度为理所当然,但他支持赔偿的理论,认为奴役自由人的不义,可由赔款来补偿。

在取用别人财富这个题目,爱任纽侃侃而谈,他说其实每个人都是在取用他人的财富,尤其基督徒更是如此。以下是他论点的摘要:

在某些情况,或多或少,我们都有得不义之财之嫌。我们住的房子是怎么来的?还有我们穿的袍子,我们使用的器具,日用一切所需,若不是我们还作外邦人时,巧取豪夺得来,就是我们从异教父母亲友处,餽赠而得。更别提我们现在是信主的人,正享用这一切不义之财。做生意的,哪个不想赚钱?买东西的哪个不想占便宜?而在这些交易买卖中,若不赚些利润,怎能维持生计?至于那些在宫中的达官贵族,他们使用的金器银器,很多不也是属于凯撒所有?至于那些虽非大富人家,他们所拥有的,不也是每一个基督徒贡献他们一己之力?是故,埃及人欠以色列人的债,不只在钱财上,也是亏欠以色列人的生活,因约瑟当宰相时,曾为他们造福,而这些异教徒,拿什么回报以色列民?他们不劳而获,享用别人劳力累积的财富。16

从这段文字,我们可以归纳出几点,第一,爱任纽认为这些财富都不是取之有道,基督徒信主前所得来的财富,一是他自己巧取豪夺得来,一是来自他亲属的不义钱财。无论这些累积财富多寡,爱任纽都没好话说,总之,是之前的生涯所致。

第二,爱任纽对不义之财的认定范围,还包括基督徒商人的买卖行为,因为买、卖、贸易都是令人质疑,我们不晓得他为何这样想,或许他从古籍,像西塞罗的作品中,得到这样负面看法吧!他的说法,可与启示录十三章17节的经文相呼应:「除了那受印记的,有兽名的,或有兽名数目的,都不能作买卖。」或许爱任纽就是不屑这种牟利的交易行为

第三,从这段叙述当中,我们看到第二世纪当时的豪门之家,已有不少基督徒,这是那时候的读者及反对者所熟知的事实。当然,凯撒皇室不仅包括他家族,还涵盖所有倚赖他为生的门下、奴隶。爱任纽并不在乎这些人的地位,无论他们是谁,他们都在使用凯撒的财富,这才是他的重点。第四,这段文字透露出基督徒有分享货财的习惯,有缺乏困苦的,基督徒总是伸援手尽量帮补。基督徒按他们的能力,施予那些没有的。正因为他是不经意的向当时人提到,就更显得意义重大,因为这显明这现象,连当时的反对者都承认。

最后,结语的那一句话:「他们不劳而获,享用别人累积的财富。」按字面解释,好像是说这些基督徒不做事,其实并不是这样,而是说这些基督徒,他们使用帝国所提供的一切福利设施,本身却没有相对贡献参与。当然即使这样解释,爱任纽似乎淡化了基督徒对帝国的贡献。

总之,整篇文章的讯息很清楚,就是我们所拥有的一切并不属于我们的,我们霸着这些财货的人也好不到哪里去,不配指责以色列掠夺埃及财物。埃及亏欠以色列,但社会整体言并没有欠我们什么。然而,这也不是意味着,我们不要发挥和使用这些财货,事实上,爱任纽继续说,除非你离群索居,到山上当隐士,否则你还是会用到别人劳力贡献的东西,(这论点倒跟反对者马吉安派一样),所以,若说神允许以色列人掠取埃及财物,就被贬为次等的神,其实神还不是允许马吉安派的人,使用这世界上的东西。

总而言之,爱任纽文章给人的印象是实际主义,而且是严峻的实际主义。他不愿意说一个人所有的财富,就是完全属于他所有;相反的,他常怀疑一个人累积的财富是不义而得。然而同时,他不倡导苦行僧的生活,弃绝俗世的物质使用,反之,他鼓励基督徒使用货财于正当用途,即使明知这货财非正当之所属或来历不明,经过长篇累牍讨论,他总结说,过去未信主前所得来的不义之财,当我们是基督徒而把它用在主的事工上,我们便明证为义。18

亚历山大的革利免

有系统探讨信心与财富之间的关系,革利免算第一人,亚历山大是繁荣富裕的城市,富人很多,其中不少人加入教会,或有此打算。这样的局面要如何处理?当然,有人坚称富人在教会中没地位,因为经上记着说,有钱人进天国比骆驼穿过针眼还困难。另外有些人则尽可能谄媚讨好富人,似乎财富证实了他们的良善。

为应付这种局面,革利免写了一篇短论文——怎样的富人能得救?——主要探讨马太福音十九章16——30节,少年官的故事,耶稣谈及骆驼穿过针眼,以及门徒的反应。革利免的重点是说,得救之门对富有者并不完全关闭,而是在于爱主的心有没有超过其他任何事情。因此,很多人以为革利免对富人蛮宽容,有意冲淡耶稣对富人严峻的说词,以配合多人的情况。

但我们在作这样结论之前,且看革利免怎么说那些讨好富有的人:

依我看,那些谄媚阿谀富者的人,该受审判,不仅因为他们用甜言蜜语让富人心花怒放,更因为他们居心不良,阴险狡诈。为什么说居心不良呢?他们把原是可敬的人士,推进低俗可厌的生活泥淖;为什么说阴险狡诈呢?财富本身就容易让拥有者心智腐化,而这些谄媚者推波助澜,用顺耳甘言、违心之词,误导富人相信除了可傲人的财富,其他都不屑一顾,因此更加远离救恩之道。19

从另外一方面讲,对富人拍马屁既非基督徒应有的态度,对富人义正严词的责难也不见得好。因为富人若想到归根究底他们无法得救,他们就会「自暴自弃,糟蹋自己,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过更糜烂的生活,远离救恩之门」。20所以,基督徒若要按真理行事,向弟兄姐妹活出神的爱,就要对教会中的富人不嫌弃、不侮辱,反而要接纳他们,首先告诉他们救恩是可能的,接着要求他们尽上某些圣徒的本分。2这就是革利免写这篇论文的目的。22

革利免注解经文的方式,不同于一般世俗的议事文体,而是寓言文体。2因此他以寓意方式,解释少年官这段经文,也不足为奇矣。「耶稣并没有命令他放弃一切财产,而是要他弃绝脑海中对钱财羁绊的心思、对金钱既兴奋又病态的感觉,以及种种的焦虑,就像荆棘般把生命的种子给挤掉。」24对少年官而言,放弃财产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因为古代很多哲学家都这么做。耶稣要少年官做的,不是外在的变卖所有的类似行为,而是要他从内心深处,除掉对金钱的喜爱与贪婪。25很有意思的一点,即革利免没有按字面诠释少年官应像古哲人般,散尽家财,但他却从斯多噶派汲取其中心思想,亦即人要除去他灵魂的欲望。

革利免辩称,若要按着经训逐字逐句来做,经训中施舍和分享这项就做不到,因为穷人自己就吃不饱,穿不暖,哪来余力分给别人。所以,耶稣告诉门徒,有人饿了,你当给他们吃,因为他们有这个赀财。关于这点,革利免心中是有些争战,因他的想法与诺斯底派有出入,尤其与卡波奎派(Carpocratians)有别。大概很少人听说过诺斯底派,26他们的想法有点像柏拉图在《共和国》提到的理想世界;凡物公用,连女人也不例外。革利免在另一本书,也提到他反对这样的作法,他说若有人赤贫、一无所有,他如何像主所要求的,将你有的,与人分享?2同样的,人只有在他还有余物给人时,分享施舍才成为可能。28

资产货财本身并不是罪恶,也不是什么良善。它只不过是一种工具,好坏在于人如何来使用它。无论你善用,或滥用,工具还是只是工具,它本身是中性的。财富就是这样一种工具,若你正确使用它,它就成为义的工具,若你误用、滥用,它就成为不义的工具。29

这儿,革利免指责那些认为财富是罪恶的人之不是,尤其痛陈诺斯底派许多人认为所有东西都是罪恶的错误观念。总之,革利免强调的是,人不在乎他拥有财富,乃在乎他对财富的态度。人可以散尽家财周济穷人,却仍对金钱权位贪婪无厌。「救恩不在乎外表的事物,无论这事物是多是少,是大是小。」30换句话说,穷人家也可能会有富人贪婪自私等恶习;富人不见得个个都为富不仁,也有慷慨仁慈、乐善好施的。31

谈到这儿,革利免似乎仅把针眼弄大,好让骆驼过去。其实,他对富人及财富,谈到的不只有这样而已。相反的,在他的论文及其他作品中,革利免对过多的钱财,及奢侈的生活,也有严厉的批评指责。那些被称为富有的人,有两种生活方式。「一种人,他们明白赚钱不仅为自己,也更是为弟兄姐妹的目的。看到钱财的富余和挪移消灭都是一样地喜乐」。32另一种人,他们的「灵魂里拥抱着钱财,心思意念充斥着黄金地皮代替了神的灵,一心追逐财富累积,永远没有止境」。33第一种人才是真正富有,第二种则否。因为前者他「真正富有的,亦是德性的富人,知道如何忠心圣洁地使用他的钱财;反之,那些贪得无厌的假富人,凡事凭血气行事,只是过着外表浮华占有的生活」。34

物质上丰富的基督徒,不能过着将信仰与财务分开来的生活。相反的,爱上帝的心既然根植在他们内心深处,若财富会成为他信心生活的拦阻,就要准备随时把财富丢掉。革利免说:「若财富会影响一个人的灵性到一个地步,就要离弃它,厌恶它,逃离它。」35

会让物质影响灵性及信心,就当弃绝,这是革利免对奢侈浪费者极严厉的警告。就像他在短论文里开宗明义,就提醒众人要接纳富人,勿嫌弃他们。接着他又说,只要他们对钱财的态度正确,天国仍然与他们有份。这样看来,革利免对富人着实宽容,为要使他们在教会团体里觉得被接纳。

在这课题上,革利免也有另外一面的教导,富人有义务心存怜悯,乐善好施,以符合爱神胜于一切的内在态度,且要爱邻舍如同自己。富人被呼召来善用钱财,行善助人,以得永生。事实上,富人所拥有的不是他们的,乃是神所托管,他们当善用钱财来解决别人的需要。因此,他们不可等着别人来求才给,也不能凭己意判断哪个穷人值得帮助,哪个穷人不配帮助,他就是给予需要的,而把评价留着让神作最后裁夺。”而且革利免知道人的习惯是很难改的,若要富人自行决定随意散财救助穷人,很可能他会不知节制地有求必应。因此他论文结尾向那些真有心照着经训而做的富人,提出这样的建言,找到一位可信任的人,指点他适当运用财富。

对于位高权重、平日奴婢如云的富人,绝对需要一位属神的人作他的导师,虽然导师也是平凡人,但对他要敬畏尊敬,尤其要倾听他逆耳的忠言。38

这位苦口婆心的导师,会给富人怎样的诤言呢?且看革利免怎么谈贪婪与奢侈,他说生活糜烂是一种罪,尤其别人活在困苦穷乏中,你却大肆挥霍,实在是件罪过。0而且这种挥金如土的生活也是不合理,需要避免。4革利免喜悦人生活简朴,对浪费反感,大家一定同意砍柴割草,用金镰刀、银斧头是很愚蠢的,但很多人对家用品却很讲究,一把象牙柄的刀,并不会把肉切更细,一盏饰金灯罩的灯,并不会比粗陶的座灯来得亮,但有人奢侈到一个地步,连晚上用尿壶,也用黄金做的,好像他们在大解时,仍不能放下他的虚荣心。42

但这不意味着东西本身是不好的,衡量你拥有东西的标准,在于东西的实用性。这实用性的主题一再于革利免的作品中出现,尤其提到对日用品的态度,革利免再三强调「实用,但不昂贵」,无需金制银雕。主耶稣用的碗是平常的碗,祂没有从天上带个金碗下来;祂告诉门徒席地而卧,不一定要睡象牙床;祂洗脚用的盆,也是普通器皿,并没有从天上带个金的下来。总之,一切「实用为主,不要浪费」。43我们无需怪神为何创造这些东西,重点是一切用品以实用,不浪费为原则。

而以实用作为标准是必要的。就像买鞋子依我们脚的大小来决定,我们该拥有什么,也要依我们身体的需要而定。「我们所拥有的都是为使用的目的,使用则是为达到充裕的益处。」「任何东西超过我们需要的范围,都是铺张浪费,也会成为一种负担。」“总之,财富本身不是罪过,但很危险,它的确像一只毒蛇。

它会绕着你的手咬你,除非你知道如何抓着它的要害。」财富在饱经世故,或阅历不丰的人手中,都可能成为致命的伤害,除非人技巧地运用它,不看重它,且不被它花言巧语迷惑,知道如何躲避物欲横流的网罗。46

要役使财富,不要为财富所役,就当鄙视财富,但这并不单意味着不被财富捆绑和继续及时行乐,快活度日。革利免相信富人可藉着正确使用金钱以得救,这就是为什么他建议富人要找个智慧的导师,教导他如何理财,并陶冶他的灵性,让他明白藉着舍弃财富,可买到永生,并达到智慧理财的目的。

喔,这是多么划算的生意,和神圣的贸易,用金钱买永生,用世上必朽坏的财物,来换取天上不朽坏的大厦。若你精打细算,当向这标竿直跑,若可能,愿一直迈向世界各地来做这善工(变卖世上一切来换此目标)。4

当然,革利免并不是说,富人真的是用金钱买永生,因为他已事先说明白单单舍弃财富还是不够,因为救恩是内心的事,但是他的确是用夸张的修辞,说富人若要进天堂一定要将财物与人分享,而这个分享真是一项很划得来的交易。富人该如何处理那些超过他们所需用的财物,甚至成为他们累赘的财物呢?就是把它捐出来周济穷人,「那变卖财物救助穷人的必得不朽坏的财宝在天上」。因为「真正富有的人,不是那些拥有和持守的,而是懂得付出施舍的人」。49那么「怎样的富人才能得救?」革利免的答案是,留下自己真正所需的用度,愿意把剩下累赘的多余财富,捐出来救助穷人。

在这道德教导的背后,隐含神学的意义,首先,它是反诺斯底派的,革利免反对被造万物本身是邪恶的观念,也驳斥被造的万物是由次等别神所掌管的领域。创造论的教义意涵着所造的万物都是好的。去谴责人一切拥有,对革利免来看,岂不是近乎否认了创造它们万物之主的良善!此外,革利免也相信人类是更高层次的受造之物,我们在这世上的存在是暂时的,「世上的万物不属于我们的、亦不是荒诞的、也不是不属于神的——宇宙创造之主的,而只是我们不会永远存续其间」。”因此之故,所谓「拥有财富」,不是真正属我们的,它只是用来「供我们使用而已。」

第二,造物主心中有个特别的运作秩序:

神造我们人类要我们互相分享(koinonía),应从神的话语开始,它是属乎众人所有的(koinós);而神的话语又为所有的人类创造了万物(pánta poiésasypér pánton)。因此所有东西都是共有的(koinàoûn ta pánta),富人不可比别人多要求一份。若说「我为什么不能享有我多余的财富?」这话既不人道,也不符合分享之道(ouk anthrópinon,oudèkoin-onikon)—–我深知上帝给了我们使用物质之权力——但是只局限在我们本身需要的范围;且上帝也定下旨意,让物质使用要共有共享。52

所以,根据革利免,至少在使用上「凡物公用」并非出自外邦哲学学派或狂热团体的奇异教导。这是起初创造秩序的一部分。乍看之下,这与革利免前面提到的说法相抵触,因为那一贫如洗的奴隶,无法做到耶稣的教训,就是无食物的给他吃,无衣的给他穿;在革利免文章中,有些段落是讨论私有财产,其余段落是讨论凡物公用。用这样二分法,往往失去准确抓住革利免的中心论点,它是:所拥有的一切都是为了「使用」的目的,那超过本身所需的用度,都是奢侈浪费,也是基督徒生命的累赘,惟一能保有我们多余财物的方法,就是尽量给,尽量舍,因此私有财物的最佳运用,就是把它拿来做公用之途。

为了要明白革利免真正讲说内容的重要性,我们需要了解当时的社会现况,罗马国家对私有财产的观念,是源自古罗马的法律学,并加以扩充,私有财产的拥有者,可以使用、享用,甚至滥用他的财富。革利免对此观念极不以为然,而与之抗衡,他因此设下财产权的两个限制:分享及够用。他直截了当痛陈享受、滥用财物的观念,是违背自然、分享的法则。现代一个革利免论文学者,如此解说他的想法:「很清楚地,我们应当扬弃流行的、绝对主义的、个人主义的罗马法对私有财产的法理基础,代之以新而合理的所有权观念,以人类所有共通性来看待周边的事物。」53

在这儿,革利免所谈的大有斯多噶派的味道,他对绝对财产权批判的观点,是基于造物主自然的创造秩序。神造人就是要人懂得分享,而从祂自己的话,祂的道赏赐众人开始,因着我们分享这个道,使我们成为真正的人。所以人不会分享,就是违反人道,违反了分享专契——这个创造之初所定的律。

另一方面,切记当我们提到「私有财产」或「凡物公用」时,革利免并不着眼于现代人对财产权的本质和其延伸意义所产生的种种辩论。他关心灵魂的引导与救赎,远甚于社会的经济秩序。他对财富的戒慎恐惧,唯恐其把人灵魂吸引而离开对永生的关怀,比财富所会牵连的社会不义更加害怕。另外,贫穷的可悲,并非主要来自其引发的磨难,而是会迫使他们远离对永生的盼望,而只关心他们物质的需要。“4

摩西律法明文记载,穷人可在禾场边缘拾穗,革利免深表赞同且引用;律法又陈明在禧年要豁免债务,也不准向人放高利贷,他把这些方法看作对穷人的补偿:更重要的是,他把这些视为强迫富人来实践分享和学习慷慨的训练方式与机会。”

总括而言,革利免视整个世界为灵魂受训的学校,这观点曾为柏拉图及斯多噶派思想整体的一部分,他则汲取甚多。从某方面而言,这思想冲击着基督徒对经济题材的看法与态度,比革利免直接谈到财富的事更深远。「哪个富人能得救?」这篇论文的重要性,与其说是针对财主的范畴的探讨,倒不如说更针对人们眼光焦点遭到取代的批判来得重要。跟随耶稣,要变卖所有,在使徒行传五章4节,彼得就曾对亚拿尼亚这么说了,并不是他新创见。革利免新鲜的是将焦点放在施予者的灵魂得救,多于穷人的物质需要,之前的赫马可说是他想法的先驱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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