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智慧的开端

第6章、上帝的自足性

上帝啊，求你教导我们，你并不需要什么。若是你需要什么事物，那一事物就显出你的不完美了；我们怎么能够敬拜一个不完美的上帝呢？若是你不需要任何事物，你也不需要任何人，如果不需要任何人，你也就不需要我们。虽然你并不需要我们，你却在寻找我们。我们寻求你是因为我们需要你，因为我们生活、动作、存留都在乎你。阿们。

我们的主说，父在他自己有生命（约5：26），这就是他教导的典型特点，他往往用一句非常精炼的话，说出一个超乎人类思想极限的高超真理。他说，上帝是自足的；在这些字的终极意义里，他在他自己里面拥有他所是的一切。

上帝所是的无论是什么，一切上帝之所是的，都是在他自己里面。所有的生命都是在上帝里面，并且出于上帝，无论是最低级的无意识的生命，还是高度自觉、智能发达的撒拉弗的生命。没有什么受造物在自己里面有生命，所有的生命都是从上帝来的礼物。

相反，上帝的生命不是从另外的存在来的礼物。如果有一个什么存在，上帝从它那里接受生命的礼物，或是任何别的礼物，那个另外的存在其实就成了上帝。我们想到上帝的最基本、也是很正确的一个想法，就是他包含万有，所有被给出的东西都是他给予的，但是他自己从不接受任何东西，除非是他首先给出了的东西。

认为上帝存在任何需要，就是承认神圣的存在不完全。需要是用在受造者身上的，不是用来描述创造者的。上帝与他所造的万物有一个自愿的关系，但是他与他外面的任何事物都没有必要的关系。他对受造物的兴趣来源于他主权的善良旨意，而不是需要它们来供应他或是给他带来完善，因为他本来就是完美的。

在这里我们又要把我们所熟悉的思想定式颠倒过来，努力去理解那一个独特的、只在这个情形下是真的存在，在任何别的情形下都是不可能的独立的存在。按照我们的思维习惯，受造物之间是彼此需要的。没有什么事物是完美无缺的，而是需要在它以外的事物供应其生存。所有靠呼吸生存的生物都需要空气。所有的血肉之躯都需要食物和水。把空气和水从地上拿走，所有的生命顷刻就要消灭。所有的生物都需要别的东西维持生命，而万物都需要上帝才能存在，这是一个不言自明的真理。只有上帝才不需要任何东西。

一条河流因其支流而增大，但是哪里有一条支流可以增加万有之源的容量？因为万有都因他的无限丰富而存在。

无法测度的大海；所有的生命都是从你而来，

而你的生命就是你欢乐的自体。

——法柏

为什么上帝要创造宇宙，这个问题仍然困扰着喜欢追根究底的人；但是，如果我们不能知道为什么，我们起码可能知道他创造这个世界，不是为了满足他未曾满足的需要，因为人会为了遮风挡雨而建造房子，或是种植玉米来提供所需要的食物。需要这个字眼对上帝是完全陌生的。

因为他是超越万有的存在，所以上帝不能被升高。没有什么在他之上，在他之外。向着他的一切运动就是受造物的上升运动，离开他的运动就是下降。他保有自己的超越地位，不依赖于任何东西。就如同没有任何人能够把他高举，也没有人能够把他降低。圣经上说，他用他权能的命令托住万有（来1：3）。他又怎么能够被他所托住的事物来托住或支撑呢？

若是所有的人突然之间全部眼睛瞎了，太阳会照样在白日升起，星星也照样在夜空闪耀，因为日与月并不依赖于那亿万双仰望它们光源的眼睛。所以，即使世上所有的人都变成无神论者，上帝却丝毫不受影响。他在他自己里面是其所是，根本不用看人脸色。你相信上帝也不会增加他的完美；你怀疑他也不会夺去他什么。

全能的上帝，因为他是全能的，就不需要支持。一个可怜兮兮、卑躬屈节的上帝，向人摇尾乞怜要人喜欢他的上帝，并不是一个令人心仪的形象；然而你若是仔细观察，就能看到这正是我们当代流行的上帝概念。20世纪的基督教把上帝变成了一个受人照顾的孤寡老人。我们对自己的定位是如此之高，使我们很容易地相信我们是上帝所必需的，并且为此沾沾自喜。然而事实是，我们的存在不会使上帝更伟大，我们的不在也不会使他更渺小。而我们的确存在，这是出于上帝的自由决定，而不是我们值得存在或是他需要我们存在。

也许上帝不需要我们这个真理，对于我们这些天生自我中心的人，是最难以接受的。我们通常把上帝描述成为一个忙忙碌碌、满腔热忱而时常受挫折的父亲，为了推行他自己的慈爱的拯救计划而东奔西走，想要为世界带来和平与拯救，但是，就如朱利安女士所言：“我清楚看见上帝仍然在运行万事，即使是最微小的事也都在他的掌握之下。” ①运行万有的上帝不需要帮助，也不需要帮手。

①Julian of Norwich,Revelations of Divine.Love,27.

许多宣教事工的宣传都是建立在这样一个受挫的全能上帝的假想之上的。一个能说会道的讲员，能够轻易地激动其听众，让他们不仅同情那没有得救的异教徒，也同情上帝，因为上帝如此努力地坚持着要拯救他们，却因缺乏支持，到如今仍然没有进展。我恐怕有数千个年轻的基督徒，投入基督教事工时，他们最高的动机不过是帮助一位可怜的上帝摆脱困境。这位上帝因着自己的爱心让自己卷进了一种尴尬的困境，又因着自己能力有限而无法脱身。在这个动机上，加上从某种意义上可称道的理想主义，以及对弱势群体相当多的同情，你就掌握了许多基督教活动背后的真正动力了。

再则，上帝不需要护卫者，他是永远的不设防者。上帝用我们常用的习惯用语与我们交通，是为了便于我们理解他。上帝在圣经里面了使用很多军事术语；但是这些话从来不是要我们把上帝的宝座设想为受到围攻，有天使长米迦勒和他的众天军在保护它，免得被攻击推翻。这样想就是误解了圣经上要告诉我们关于上帝的一切。无论犹太教徒还是基督徒，都不会赞同这种幼稚的观念。一位要受保护的上帝，只能在受到别人帮助的情况下，才能帮助我们。只有当他在宇宙的正邪较量中胜出的时候，我们才能依靠他。这样的一个上帝不能得到有理性的人们的敬重；他只会激起他们的同情。

我们的思想要与上帝相称，才是正确的。把关于上帝的低级观念从我们心里清除出去，使他在我们心里的地位与他在宇宙中的地位相当，对我们道德的重振极其紧迫。基督教是有关上帝与人类的，但其焦点是上帝而不是人类。人类的重要性在于他是按上帝的形象创造的；在他自己，他一无所是。诗人与先知在圣经里提到人，说他是可怜的，软弱无能，他鼻孔里不过有气息（赛2：22），他早上发芽生长，晚上割下枯干（诗90：6）。上帝是为他自己存在的，而人是为上帝的荣耀而存在的，这个真理是圣经里面反复强调的教导。上帝的荣耀首先是在高天之上，如同它也必定将要显明在地上。

从所有这一切，我们可以开始明白，为什么圣经对于信心的生死攸关的重要性是如此不厌其烦地教导，为什么上帝的话将不信定为死罪。在一切被造物中，没有一个敢信靠自己。只有上帝信赖他自己；其他的存在都要相信上帝。不信其实是扭曲的信心，因为它不信赖永生的上帝，而信靠必死的人类。不信之人，否认了上帝的自足性，又僭取了他所没有的属性。这双重的罪恶玷辱上帝的荣耀，并且最终毁灭人的灵魂。

上帝在其慈爱怜悯中，以基督的形象走近我们。这是从使徒时代以来教会的一贯立场。上帝通过永恒之子道成肉身来就近我们，确定为基督教信仰的核心教义。然而这个教义在近代教会，比起在初期教会，意义有所改变，也有所削弱。近代人把在肉身中显现的人子耶稣，与其神性划了等号，把他所有人性的弱点与有限性也归为他的神性。真相是，那在我们中间行走的人子，他所显示的不是无隐匿的神性，而是完美的人性。那可畏的神性的威严，被上帝满有怜悯地隐藏在柔和的人性里面，以保护我们人类。耶和华对摩西说：“你下去嘱咐百姓，不可闯过来到我面前观看，恐怕他们有多人死亡。”（出19：21）稍后，又说：“你不能看见我的面，因为人见我的面不能存活。”（出33：20）

今天的基督徒好像完全凭着肉体来认识耶稣。他们为了来与他交通，先把他的烈火般的圣洁和不可接近的神圣威严除掉，这些神圣的本性他在世上的时候都被遮盖起来，而在他回到天父的右边的时候又都完全地呈现出来。普通基督教的基督肖像脸上挂着微弱的笑容，头上有一个光圈。他变成了被人制造出来而且与人、至少是与某些人相像的人物，这样的形象或许令人愉悦却不会令人敬畏。这个样子的基督，如果人们需要他，他也需要他们。

我们不要误会，以为神圣的自足性这个真理会让基督徒的活动陷入瘫痪。相反它却会激励一切圣洁的努力。这个真理，对人的自信是一个必需的谴责，然而当把它放在圣经的整体视角中，就会把我们心中那令人精疲力竭的属人的重担挪去，而负起基督那容易轻省的轭，为了上帝的荣耀和人类的益处，而投入圣灵加给我们的辛劳。因为有一个值得称颂的好消息，就是那位不需要任何人的上帝，以其主权的决定，下降到人间，通过顺服他的人们，在他们里面运行，和他们一起做工。

如果这一切显得自相矛盾——阿们，就让它是这样吧。不同的真理要素永远彼此相对立，有时需要我们相信表面上相反的东西，同时我们在等候那一刻到来，那时我们就会什么都知道了，如同主知道我们一样。那时候，我们现在看来是矛盾的东西将要起来联合为一个光明灿烂的整体，而我们也会明白，矛盾的不是在真理本身，而是在我们这被罪所损伤了的心智里。

与此同时，我们内在的满足，来自在爱中顺服基督的命令和使徒被圣灵感动发出的劝诫。“你们立志行事，都是上帝在你们心里运行”（腓2：13）。他不需要任何人，但当人有信心的时候，他就能够使用任何人来工作。这一句话里面有两个宣告，我们需要同时接受，才能过一个健康的灵性生活。整整一代人完全淡忘了第一个因素，即上帝不需要任何人，因此我们的灵性受到很深的伤害。

众善之源啊，所有的祝福都是从你而出；

你的丰富不知何为缺乏；

你所想要的，除了你自己，还有别的吗？

然而，你虽然自足，却想要我这个不配的心。

这个，只有这个，是你所要的。

——约翰·舍斐勒（Johann Scheffl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