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飞鸿22帖——鲁益师论祷吿

第八帖、暗夜灵魂交相遇

只有在一种共感的黑暗里,

你和我才能在此刻相遇相交。

最重要的是

与我们的主相交。

我们走的并不是一条

查无人迹的荒凉小路

而是一条足迹遍布的大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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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一定觉得我在前封信中是何等口沫横飞、大发谬论!我刚把信寄出,便收到莓蒂的讯卡,得知有关乔治那令人不安的消息,把我戏谑地提到他子孙的话变成利剑刺心的一戳(起码我想是这样);也把我们整个对祷告的讨论显得毫不真实(先是对你,现时也对我)。那抽象的问题:「神是否垂听祈求式祷告?」以及那具体的关切:「祂是否会(是否能)应允我们为乔治所作的祷告?」两者之间的距离,彷若无穷。

当然,我无法片刻假想可以感受你现时所感受的。若我说有,你一定会说(正如《马克白》中那人一样):「他没有孩子。」几年前,当我经历哀痛时,你也对我说了类似的话。你写道:「我知道我是局外人,我的话很难打动你的心。」正因如此,你的信比任何其他的信更像一只实在紧握我的手。

我现时的试探,是尝试给你一些保证,提醒你:家医科医生的初步诊断,往往是错误的;那些病征其实并不明确,一些病魔缠身的人有时也活到很老。事实也确是如此。但这些话不也是你每时每刻都在告诉自己的吗?而且你也会看穿我的动机。你知道这些话背后并没有太多科学的公正或知识。又如果(愿神万万不容许),你的焦虑等待,像我数年前一样,是可怖的悲剧收场,这些保证(回想起来)将会是嘲讽你的声音。起码我发现是如此。虚假的盼望,在记忆中是一种额外的折磨。甚至今天,某些记起来的虚假安慰,比回想起来的绝望,更令我心痛若绝。

然而,一切又可能会逢凶化吉。这是事实。现在你只有等侯——等候x光片冲晒好、等候家医科医生完成他的观察。但等待之时,我们仍需要活下 惟愿可以钻到地底下、可以冬眠、可以一觉醒来便事过境迁。更糟的是(对我来说是如此,但相信你比我坚强),那些可怕的焦虑副产品:无止无息、重复循环的思想,甚至那异教徒常有的诱惑,就是留神等待一些迷信的兆头。当然我们会祷告,但这些祷告本身就是一种痛苦的折磨。

有些人为自己的焦虑感到内疚,并把它看为是一种信心的缺欠。我完全不同意。焦虑是苦难,不是罪。像所有的苦难,若我们能正确的领会,它们是我们在基督所受苦难的一部分。基督受难的开始(第一步)是在客西马尼园发生的。在客西马尼,似乎发生了一件奇特而重要的事。

从祂许多言论中,我们清楚知道,主早已预知祂的死。祂早已知道,在这罪恶的世界里,祂所做所行会带给祂什么后果。但明显的,当祂在客西马尼祈祷时,神一定已把这「知道」从祂那里收回。不论祂如何尊父的旨意为大,也不可能一方面求父将苦杯挪去,但同时又确知苦杯不会被拿走。逻辑上与心理上,都是不可能的。你看见这事所包含的吗?好像父恐怕祂不能尝尽人类的万般苦难,盼望带来的折磨(悬疑、焦虑),都在此刻倾倒在祂身上:那想象的可能——毕竟,或许、或真的可能,祂最终可以逃过那可怕无比的厄运。有先例可循呵!以撒逃过了浩劫,也是在最后一刻,也是在看似完全不可能的情况下。不是绝对不可能的……无疑地,祂曾见过其他被钉十架的人……那景象跟我们大多数宗教图画及雕像所显示的非常不同。

若不是经历过这绝望中(欺骗祂)的希望、那因此而引发的心灵风暴;若没有流下如血滴般的汗珠,或许祂还不能是个完全人。住在一个全然可预测世界里的人,并不能真正做一个人。

是的,我知道,到最后,有夭使显现并「安慰」(comfbrting)祂。但无论是十六世纪英文的comforting或是希腊文中的ewioxvcov,意思都不是「安慰」(conseling)。「使更坚强」(strengthening)比较接近原意。「使更坚强」可不可能就是指那重现的确定保证:既然必要忍受这事,那这事就必能被忍受?何其冷酷的「安慰」!

当苦难真的来临时,我们都尝试顺服地去接受它。但客西马尼的祈祷告诉我们:那先前的焦虑同样是神的旨意,也同样是人类命运的一部分。那位完全人经历了它;而仆人不能大过主人。我们是基督徒,不是苦行僧人。

主耶稣受难过程中的每一步,不都是凸显了一些人类共同的苦难吗?首先,那充满疑虑的祷告不蒙应允。然后)祂向祂的朋友求助。他们睡着了——像我们的朋友,或是像我们自己一样:往往太忙碌、不在家中、被其他事情缠着。然后,祂转向(犹太)教会,那个祂亲手创立的教会。教会定祂有罪。这在人世也屡见不鲜。在每个教会’每个宗教体制,或迟或早,总有一些东西,会悖逆那创立它的原意。但似乎还有一个机会,就是政府:当时的罗马政权。它没有像犹太教会那样妄大的自我宣称,因此也没有那种狭隘的狂热=.它宣称自己,按世上粗糙的标准而言,是公义的。是的,只要这公义是符合政府利益与它存在的因由,人就可以在一场复杂的政治游戏中成为一个筹码。但就算到此地步,还有一线生机,祂仍然可以申诉于那群劳苦大众——那些贫穷的、纯朴的人民,那些祂曾经医治、喂养、教导的百姓,祂自己的同类。但在一夜之间(其实并不稀奇),他们变成充满仇恨的暴民,声嘶力竭地喊着要流祂的血。最后,什么也没有了,只剩下神。但对神,主最后的话是:「祢为什么离弃我?」

你看见了吧!主耶稣的经历是多典型、多有代表性,真是人类景况的写照。这就是作为人部分的经历。每一条你抓住的绳索,断在你手里;每一扇你刚到的门,砰然关闭;像狐狸陷入了死胡同’四处被桩子围住。

说到那最终极的遗弃,我们怎能明白?如何能忍受它?是不是如果神不在祂有最大需要时,似乎消声匿迹,祂就不能真正成为人?若是的话,为什么?有时候我想,其实我们对创造这观念,连丁点的认识也没有。当神创造时,祂使一物「存有」,但又不像祂自己一样的「存有」。被创造即是被逐离、被分开。可不可以说,一个被造之物越完全,他就要在某一点被逐离得越远呢?经历「灵魂暗夜」的是圣人,不是一般的信众。人以及天使,都会背叛,禽兽不会。没有生命的物体在父的怀里安睡。神的「隐戴」或许特别痛苦地突显在与祂最接近的人(从另外一层面看);因此,当神自己成为人时,祂是众人中最被神遗弃(逐离)的一个,会不会是这样呢?十七世纪的一位圣哲曾说过:「神若假装自己是可见的,祂就只会是欺骗这个世界。」或许对一些单纯又非常需要「具体感官安慰」的人,祂可能会稍为假装一下。不是为了欺骗他们,而是稍稍缓和强风,迁就那些刚被剪了毛的羊。当然,我不是像尼布尔(Niebuhr)般建议说,邪恶具有一切有限之物所固有的。这是把「创造」与「堕落」看为一事,叫神变成邪恶的源头。但或许,创造这一行动中的确含蕴着一种伤痛、疏离,及十架(自弃)之苦。然而,惟一能正确地判断事情的那位认为:为了那遥远极美的结局,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唉呀,我就像约伯的朋友。你现在陷于黑漆一片的幽谷里,我不但没有给你一点亮光,反而使它更黑暗。我为什么这么做,你是了解的。你的黑暗使我忆起自己黑暗的日子;回头再想,我并不为上面所写的话感到后悔。我想,只有在一种共同感受的黑暗里,你和我才能在此刻相遇相交。最重要的是,与我们的主相交。我们走的并不是一条杳无人迹的荒凉小路,而是一条足迹遍布的大道。

无疑的,两星期前,谈论这些问题时,我们的态度是太轻松、太不切身了。我们只是在玩弄筹码。孩提时,常有人告诉我说:「想清楚你在说什么。」看来我们现在需要被提醒的是:「想清楚你在想什么。」赌注一定要提高,我们才会认真地玩。我知道这主张跟一般的说法相反;一般都认为:要思考问题,我们必须要排除一切感情——「除非保持头脑冷静,否则便无法正确地思考事情。」可是,如果保持头脑冷静,你便无法「深入」地思考事情。我想,每个问题都需要感性的体会与理性的冷静思考。我想你也记得,古代的波斯人对任何一桩事件,都会辩论两次;第一次,酩酊大醉时;第二次,头脑清醒时。

相信,乔治一旦有了进一步的消息,二位一定会通知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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