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地狱家书(完)

思固歹致敬酒辞

罪人越来越平庸,数量和羊群效应却增长了。

民主咒语可以使人认可「我和你一样棒」。

「我和你一样棒」能制造谎言、妒忌和怨恨。

民主咒语可以和「暴政」一样制造平庸。

「我和你一样棒」的精神可以实质废除教育。

只有公立教育才能使大众变得平庸弱智。

「我和你一样棒」的精神可以摧毁民主社会。

「我和你一样棒」的精神可以使人远离救恩。

场景:在地狱中的诱惑者培训学院为年轻鬼魔举办的年度晚宴上,校长赛掳葛博士刚刚向各位来宾致以健康的祝愿,荣誉嘉宾思固歹起身答谢:

校长先生,迫在眉睫阁下,诸位耻辱阁下,我的荆棘、阴影和绅鬼们:

在这种场合,演讲者按照惯例,应该主要向你们当中那些刚刚毕业,并且很快将被派往地上作为正式诱惑者的学员讲话。这是我很乐意遵循的惯例。 我清楚地记得,等待自己第一次任命的那天是多么战兢。我希望,并且相信,你们每个人今晚也会同样感到不安。你们的事业就在面前,地狱期待、并且要求它成为像我那样不间断的成功。否则,你们知道等待你们的会是什么。

我不想弱化恐怖的有益和现实因素,无休止的焦虑,必须成为催逼你们努力的鞭子和马刺。将来你们会经常羡慕人类的睡眠能力!不过,与此同时,我想向你们提出一个对于整个战略形势适度鼓舞人心的看法。

你们可怖的校长在一篇充满要点的演讲中,提到了关于为他摆在我们面前的宴席道歉的内容。好吧,绅鬼们,并没有人责怪他。但是,我们今晚所吃人类灵魂的痛苦,品质的确很差,不承认也是不行的。就算我们的折磨者使出最熟练的烹饪技艺,也未必能把他们调理得不那么平淡。

哦,要是再咬一口法里纳塔(注:Farinata,《神曲》中的异教徒)、亨利八世(注:有六次婚姻的英国国王),甚至是希特勒(注:纳粹德国领袖),那该多好啊! 那是真的嘎嘣脆响,那样才有嚼头;那种怒火,那种自私,那种残酷,只比我们自己稍逊一点。它摆出一副不肯被吞噬的架势,让你食欲大开。当你吞下它以后,它会温暖你的内脏。

相反,我们今晚吃了什么呢?首先,是一道市政官员拌贪污酱。但就我个人而言,我无法从他身上吃出一种真正热情、野蛮的贪婪味道,就像上个世纪的大亨们那样。这只是一个毋庸置疑的小人——一个私下拿了点可笑的回扣,在公开场合却用陈词滥调矢口否认的肮脏小人物,刚刚意识到自己的腐败主要是因为众人皆腐才随波逐流。然后,是一煲不冷不热的通奸者砂锅。你能在其中找到任何彻底灼烧、挑衅、叛逆、永不满足的情欲痕迹吗?我不能。在我看来,他们尝起来都像性无能的白痴,见了性广告以后发生条件反射,误打误撞或者慢慢吞吞地钻错了床,或者只是想让自我感觉更加时髦、更假解放,或者是想确认自己的男子气概是否「正常」,甚至只是因为他们无所事事。坦率地说,对于品尝过麦瑟琳娜(注:Messalina,以滥交闻名的罗马皇后)和卡萨诺瓦(注:Casanova,以玩弄女性闻名的意大利冒险家)的我来说,他们都令人作呕。那个用掌声装饰起来的工会主义者,尝起来可能会好一点。因为他造成了一些真正的伤害,并非完全不知情地为流血、饥荒和灭绝自由而工作。是的,在某种程度上是如此,但也只是如此而已!他对那些终极的目标考虑得太少了。顺从党派的路线,虚荣,尤其是例行公事,才是真正支配他生活的东西。

但是,现在重点来了。 从美食学上说,这一切都是不敢恭维的。但我希望,我们都没有把美食放在第一位。 难道这桌宴席没有以另一种更严肃的方式,充满了希望和承诺吗?

首先,单纯考虑数量。质量可能很差;但在某种意义上,我们从未有过如此丰富的灵魂。

然后想想胜利。 我们很想说,这样的灵魂——或者说曾经是灵魂的残渣——几乎不值得诅咒。是的,但对头无论出于什么莫名其妙和反常的原因,却认为他们值得一救。相信我,祂真的是这么认为的。所以,你们这些还没有服役的年轻鬼魔,不会知道我们需要付出怎样的艰辛,运用多么精巧的手段,才能最终把这些可怜虫一个一个地抓下来。

困难恰恰在于他们的渺小和懦弱。这些害虫的脑子里是一团泥浆,对于环境的反应如此被动,以至很难将他们提拔到那种头脑清晰、深思熟虑的层次,以致能犯下弥天大罪。必须把他们提拔得刚刚好,但又不能越过那致命的「太多」一毫米。因为那时,当然,一切努力很有可能功亏一篑。他们也许会醒悟过来,可能已经悔改了。反之,如果提拔得太少,他们很可能就没有资格下地狱,成为既不适合天堂、也不适合地狱的受造物,因为没有达到标准,所以只能永远沉沦为某种类似于亚人类、但却沾沾自喜的东西。

在对头称之为「错误」转向的每一个个人选择中,起初,这些受造物几乎、或者完全无法承担属灵责任。因为他们根本不知道自己违反的禁令是从哪里来的,也不知道那些禁令的真实性质是什么;一旦离开了身边的社会氛围,他们的意识就会几乎荡然无存。当然,我们已经设法保证他们的语言完全是被污染的、模糊的。别人口中的贿赂,到他们的口中就成了小费或礼物。作为他们的诱惑者,第一项工作就是通过不断的重复,将这些通往地狱之路的选择固化成一种习惯。然而,接下来最重要的是把这种习惯转化为原则——这个受造物随时准备捍卫的原则。打那之后,一切就会一帆风顺。起初,顺从社会环境只是出于本能、甚至是机械的——果冻怎么会不顺从模子呢?——现在,却变成了一种不知不觉的信念或理想,比如「团结 Togetherness」或「随大溜 Being like Folks」。以前,他们只是对所违反的律法无知,现在,却对这些律法形成了一种模糊的理论,他们称之为传统的、清教徒的或资产阶级的「道德」——请记住,他们其实对历史一无所知。这样,在这个受造物的中心逐渐出现了一个坚硬的、结实的、牢固的决心之核,定意维持现状,甚至抵制任何可能会改变它的情绪。它是一个非常小的核心:完全不反思,因为他们太无知;从来不反叛,因为他们情感和想象力的贫乏排除了那种可能;它几乎不为任何事物所动,就像一颗鹅卵石,或者一个刚刚开始的癌变。但它将让我们得益。到此为止,一种真正的、深思熟虑的、尽在不言的、对被对头称为恩典的那种东西的拒绝总算形成了。

于是,就出现了两个可喜的现象。 首先,我们的捕获丰富;无论我们的食物多么无味,都没有饥荒的危险。其次,是胜利;我们的诱惑者技能从未如此高超。但是,道德,这是我还没有谈到的第三点,才是重中之重。

今晚我们所吃的那种绝望和毁灭的灵魂——算了,我不会说是享用,但至少可以充饥——数量正在增加,并将继续增加。我们来自下层司令部的建议向我们保证,事实正是如此;我们收到的指令也警告我们,要针对这种情况,灵活调整我们的一切战术。那些「大」罪人,他们活跃的激情超于寻常,他们用极大的意志专注于对头所恨恶的事上,这种食物不会消失,但会越来越少。我们的猎物将会越来越多,但也将越来越多地由垃圾组成——我们曾经应该扔给地狱看门狗刻耳柏洛斯(Cerberus)和地狱猎犬的那种垃圾,因为它们不配被鬼魔食用。关于这件事,我希望你们了解两点。首先,虽然看起来让人非常沮丧,但这其实是一种更好的变化。其次,我会提醒你们注意,它是通过何种方式实现的。

这是一个更好的变化。美味可口的大罪人,和可怕惊人的大圣徒是用相同的材料做成的。这种材料现在几乎消失,对我们来说,可能意味着平淡无味的饭菜,但对于对头而言,难道不也是彻底的挫败和饥荒吗?祂创造人类——并且成为他们中间的一员、在他们中间被折磨致死——并不是为了产生地狱的候选人,也不是为了制造「不合格」的人类;祂想制造圣徒、神的众子、像祂自己那样的东西。知道祂的整个伟大实验正在逐渐消失,你们眼前寡味的饭菜难道不足以成为换取这个鲜美认识的区区代价吗?还不止是如此。随着大罪人越来越少,大多数人彻底丧失了个性,剩下的大罪人就能成为我们更有效的代理。每个独裁者、甚至煽动者,几乎每个电影明星或歌手,现在都能吸引数以万计的两腿人羊追随其后。他们把自己和自己的一切都献给他,在他里面又献给了我们。或许有一天,除了少数人之外,我们再也不用费神去个别地诱惑人了;只要逮住了领头羊,整个羊群都会跟着他。

但是,你们知道,我们是怎样成功地将如此多的人类智力降到零水平的吗?这并非偶然。面对我们曾经不得不面对的最严峻的挑战之一,我们作出了回答——而且是一个了不起的回答。

让我提醒你们十九世纪下半叶人类的状况——当时我结束了实习诱惑者的工作,赢得了一个管理职位。那时候,人类走向自由和平等的伟大运动。已经结出了坚实的果实,并且日益成熟。奴隶制已经被废除,美国独立战争已经胜利,法国大革命已经成功。宗教宽容几乎在所有的地方在增长。起初,那个运动中有许多对我们有利的因素:大量的无神论,大量的反教权主义,大量的嫉妒和复仇渴望,甚至一些尝试复习的相当荒谬的异教,这些都混杂于其中。要确定我们自己的态度,实在不太容易。一方面,这对我们是一个沉重的打击——至今还是——因为无论哪种人,从前饥饿的,现在都可以饱足;从前长期锁链缠身的,现在都被砍断。但在另一方面,这个运动中有如此多的拒绝信心,如此多的唯物主义、世俗主义和仇恨,我们又觉得我们必须鼓励它。

但是,到了十九世纪后半叶,情况就变得简单多了、但却更加不祥。在我本人从事前线作战的英语地区,发生了一件可怕的事情。对头以祂惯用的伎俩,很大程度上利用了这种进步或自由化的运动,将其扭向祂自己的目的。它原来的反基督教因素几乎没有存留下来。被称为基督教社会主义(Christian Socialism)的危险现象却日益猖獗。那种靠工人血汗致富的老式好厂主,并没有被他们的工人暗杀——我们本来可以利用此事的——却被他们自己的阶级所不齿。有钱人越来越多地放弃他们的权力,不是因为面对革命和强迫,而是顺从他们自己的良心。至于从中受益的穷人,他们的表现也非常令人失望。他们没有像我们合理地希望和期待的那样,利用他们的新自由进行屠杀、强奸和抢劫,哪怕是永远的陶醉,而是反常地致力于把自己变得更加干净、更有秩序、更加节俭、更有教养,甚至更有德行。相信我,诸位绅鬼,类似真正健康的社会状态这样的威胁,当时似乎非常严重。

多亏我们在下面的父,才避免了这种威胁。我们的反击分为两个层面。在最深的层次上,我们的代理设法给一种从早期就隐含在这个运动里的元素注入活力。在这种争取自由的内心深处,也隐藏着对于个人自由的深仇大恨。卢梭那位无价之宝首先揭示了这一点。你们记得,在他完美的民主制度中,只有国教是被允许的,奴隶制是要恢复的,并且告诉个人,虽然他不知道,但他真的已经愿意去做政府叫他做的事了。从那个起点开始,通过我方另一位不可或缺的宣传家黑格尔,我们轻而易举地制造了纳粹和共产主义体制。即使在英国,我们也相当成功。我前些日子听说,在那个国家里,一个人若是未经许可,不能用他自己的斧头砍倒他自己的树,用他自己的锯子把它锯成木板,然后用这些木板在他自己的花园里建造一间工具棚。

这就是我们在一个层面上的反击。你们只是新手,不会承担那种工作。你们将作为依附于个人的诱惑者。我们针对他们、或者通过他们的反击,采取了另外一种形式。

「民主」是你们必须用来牵着他们鼻子走的词。我们的语言学专家在败坏人类语言的方面,已经做出了出色的工作,因此没有必要提醒你们:他们永远都不应该被允许给这个词一个明确的、可定义的含义。绝对不能。他们永远不会想到,「民主」只是一种政治制度的名称,甚至只是一种投票制度,与你们试图向他们推销的东西有着天壤之别,几乎完全沾不上边儿。当然,他们也不应该被允许提出亚里士多德的问题:「民主行为」究竟是指民主国家的行为,还是指维护民主的行为?因为他们一旦提出这个问题,几乎不可能意识不到两者其实不必相同。

你们要把这个词纯粹用作咒语;如果你们愿意,纯粹利用它推销的能力。这是他们膜拜的名字。当然,这与「人人都当受到平等对待」的政治理想有关。所以你们就在他们的脑海中,悄悄地把这个词从政治理想转换为「人人都平等」的实际信念。尤其是你正在对付的那个人。其结果是,你们可以利用「民主」这个词,使人类在思想中认可那种最有辱人格、最不愉快的感觉,不但不感到羞耻,脸上还会泛出积极的、自我肯定的光芒,去实践这种如果没有受到魔法词的保护、就会招来全宇宙嗤笑的行为。

我说的这种感觉,当然就是那种驱使一个人说「我和你一样棒 I’m as good as you」的感觉。

第一个,也是最明显的好处是,你们因此就诱使他把一句美好的、坚实的、响亮的谎言在他生活的中心扶上了宝座。我的意思不仅仅是说他的陈述是错误的,事实上,与他所遇到的每个人相比,他在良善、诚实和理智方面,都不会比身高或腰围更加平等。我的意思更是说,这话连他自己都不信。 因为凡是说「我和你一样棒」的人,没有一个会相信自己的话。 如果他真的相信,就不会这么说了。圣伯纳犬从来不会这样对玩具狗说,学者不会这样对笨蛋说,上班族不会这样对流浪汉说,美女也不会这样对丑妇说。平等的主张,除了严格意义的政治领域之外,只有那些觉得自己在某种程度上低人一等的人才会提出来。它所表达的,恰恰是病人因为自卑而产生的瘙痒、刺痛和扭动的意识,但他拒不承认。

于是,另一个好处随之而来:怨恨。是的,因此怨恨别人的各种优越之处,所以诋毁它,恨不得它灭绝。现在,他会怀疑每一个微小的差异都是在自诩优越。任何人都不能在声音、衣着、举止、娱乐或食物选择上与自己不同:「这里有个家伙的英语说得比我更清楚、更悦耳——这一定是一种卑鄙的、爱抢镜头的、自命不凡的矫揉造作。这里有个家伙说他不喜欢热狗——毫无疑问,他认为热狗配不上他。这里有个还没有打开点唱机的家伙——他一定是个高调的人,这么做只是为了炫耀。如果他们是正常的人,他们就应该像我一样。他们没有必要与众不同。那是不民主的。」

这种有用的现象本身并不新鲜。 数千年来,它一直以「妒忌」的名字为人类所熟知。迄今为止,他们一直认为这是最讨厌、最可笑的恶习。 那些意识到、感觉到它的人,心里都会感到羞耻;那些没有意识到它的人,则丝毫不能容忍别人心怀妒忌。当前形势可喜的新奇之处在于,你可以通过把「民主」一词当作咒语,把妒忌变成值得尊敬、甚至值得赞美的美德。

在这个咒语的影响下,那些在某个方面、或者所有方面都不如别人的人,可以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坦然、更加成功地努力把别人都拉低到自己的水平上。但这还不是全部。在同样的影响下,那些已经接近、或者可能接近完全人性的人,会因为害怕不民主而实际退缩。根据可靠的消息,现在的年轻人类有时会抑制对古典音乐或优秀文学的真实品味,因为这可能会妨碍他们随大溜;那些真正希望成为——并且有恩典可以变得诚实、贞洁或节制的人,都拒绝了这种恩典。因为一旦接受,就可能使他们与众不同,可能还会冒犯「处世之道 Way of Life」,使他们脱离团结,损害与集体的融合,以致他们成为个体,这也太恐怖了!

据说,一位的年轻女性在最近的祷告中总结了这一切:「神啊,让我成为一个正常的二十世纪女孩吧!」由于我们的努力,这句话将越来越多地意味着:「让我成为一个妖精,一个白痴和一个寄生虫吧」。

同时,还有一个可喜的副产品:越来越少数的不愿变得「正常」、「常规」、「和别人一样」、或者「融入」的人,会越来越倾向于真的成为群众无论如何都会认定的那种怪物。因为猜疑往往会产生它所猜疑的结果——「既然无论我做什么,邻居都会把我当作女巫或者共产党特工,与其被当作羊被绞死,不如真的成为一只羊。」(注:可能映射1950年代的麦卡锡主义)结果,我们就得到了一个知识分子,虽然很小,但对地狱的事业非常有用。

但这只是副产品。我要你们关注的是一场波澜壮阔、无所不包的运动,目标是诋毁并最终消除各种人类的卓越之处——道德的、文化的、社会的,或智力的。民主咒语现在可以为我们做成曾经由最古老的独裁政权以同样的方法完成的工作,这个发现岂不是很妙吗?你们还记得一位希腊独裁者吗?当时他们被称为「暴君 tyrants」,他派特使到另一位独裁者那里,征求对治国原则的建议。第二位独裁者领着使者走进一片玉米地,用他的手杖把每根高出普通水平一英寸的玉米秆顶部全部削了下来。寓意很简单:不能允许你的臣民中有任何卓越之人,不要让任何比普通群众更聪明、更好、更有名、甚至更帅的人活着。要把他们全部降低到同一个水平:全都是奴隶,全都是零,全都是无名小卒,人人平等。这样,暴君就可以在某种意义上实行「民主」了。但现在,「民主」本身就可以胜任同样的工作,无需任何其他暴政的帮忙。现在不需要有人带着手杖穿过玉米地了,矮玉米秆会自己咬掉高玉米秆的头,而高玉米秆渴望随大溜,也开始咬下自己的头。

我已经说过,要确保这些小灵魂、这些几乎不再成为个体的受造物受到诅咒,是一项费力而讲究技巧的工作。不过,只要你们足够努力、技巧得当,对结果可以相当有把握。大罪人却不同,他们似乎更容易被捕获,但结局却更难以预料。当你们和他们玩了七十年之后,对头可能会在第七十一年从你们的爪子下抢走他们。你们看,他们有能力真正悔改,他们能意识到真正的罪疚。如果事情不幸发生了转折,他们就会准备为了对头而抗拒周围的社会压力,就像他们从前为了我们而抗拒一样。在某些方面,追赶和拍打一只躲闪的黄蜂,要比近距离射杀一头野象更加麻烦。但是,万一你没有射中,野象就会更加麻烦。

我已经说过,我自己的经验主要是在英语地区,现在,我从它那里得到的消息,仍然比从其他任何地方都多。也许我下面要说的话,并不完全适用你们前往的作战地区。但你们到达那里以后,可以进行必要的调整。它几乎肯定会有一定适用性的。如果适用性太少,你们就要努力把你们负责的国家变得更像英国现在的样子。

在那片大有希望的土地上,「我和你一样棒」的精神,已经不止是一种普遍的社会影响,而是开始在他们的教育系统中发挥作用。我不想肯定地下结论,目前它在那里的运作已经走了多远,因为这不重要。一旦你掌握了趋势,就可以轻松地预测未来的发展,尤其是因为我们自己也会在这种发展中推波助澜。新式教育的基本原则是,不要让笨蛋和懒虫觉得自己不如聪明和勤奋的学生。那将是「不民主」的。学生之间的这些差异,显然是赤裸裸的个体差异,所以必须加以掩饰。这可以在不同的层面上做到。在大学里,考试必须被设计成几乎所有的学生都能获得好成绩。入学考试必须被设计成所有、或几乎所有的公民都可以进入大学,无论他们是否有任何能力或愿望从高等教育中获利。在中小学校,那些太笨或太懒,不愿学习语言、数学和基础科学的孩子,可以被安排去做那些过去的孩子在业余时间做的事情。例如,让他们制作泥饼,并称之为造型。但始终不能有丝毫的迹象暗示,他们不如那些努力学习的孩子。无论他们在做多么没有意义的事情,都必须得到「平等的尊重 parity of esteem」——我相信英国人已经使用了这个词组。更激进的方案也并非不可能。适合升入更高年级的孩子,可以被人为地留下,因为落在后面的人会受「创伤」——我的别西卜啊,这是多么有用的词啊!因此,这个聪明的学生在他的整个学校生涯中,都会这样被民主地束缚在他自己的年龄组里;一个已经能够阅读埃斯库罗斯的古希腊悲剧或但丁的《神曲》的男孩,不得不坐在那里听他的同龄人努力地拼写「一只猫坐在垫子上 A CAT SAT ON THE MAT」。

总而言之,我们可以合理地希望,当「我和你一样棒」的精神大行其道时,教育也就在实质上废除了。一切学习的动机、一切不学习的惩罚,都将无影无踪。少数可能想学习的人将被阻止:他们是谁?竟想凌驾于众人之上?不管怎样,老师们——或者我该说,保姆们?——会忙着安抚这些笨蛋、拍拍他们的后背,没有时间浪费在真正的教学上。我们将不再需要计划,也不必辛辛苦苦地在人们中间散布泰然处之的自负和无药可救的无知,这些小害虫们自己会为我们代劳的。

当然,除非所有的教育都成为公立教育,否则这种结果不会顺理成章。但它会成为的。这是同一场运动的一部分。为这一目的而设计的惩罚税,正在肃清为让孩子接受私立教育而存钱、花钱和作出牺牲的中产阶级。幸运的是,这个阶级的清除,不但与废除教育有关,也是「我和你一样棒」精神的必然结果。 毕竟,这个社会群体产生了人类绝大多数的科学家、医生、哲学家、神学家、诗人、艺术家、作曲家、建筑师、法学家和行政人员。 如果有一拨长得过高的玉米杆需要被削掉头部,那肯定就是他们。正如一位英国政治家不久之前所说的,「民主不想要伟人。A democracy does not want great men.」

如果要问这样一个受造物,「想要 want」的意思到底是「需要 need」还是「喜欢 like」,那是白费功夫。但你们最好保持清醒,因为亚里士多德的问题又在这里冒出来了。

在地狱里,我们会欢迎严格意义上的「民主」消失,就是那种称为「民主」的政治安排。它就像所有形式的政府一样,经常对我们有利,但总体上比其他形式少。我们必须意识到,魔界意义上的「民主」——也就是「我和你一样棒」、「随大溜」、「团结」——是我们可能拥有的从地球表面消灭政治民主的最好工具。

因为魔界意义上的「民主」或「民主精神」,会导致一个没有伟人的国家,一个主要由半文盲组成的国家,年轻一代缺乏纪律、道德松懈,自信泛滥、奉承无知,一辈子娇气十足。这正是地狱希望每个民主国家的人民都成为的样子。因为当这样一个国家与另一个国家发生冲突时,另一个国家的孩子若是被要求在学校努力学习、才干受到高度重视、无知的群众实际上在公共事务中没有发言权,那么结果只有一种可能。

最近,当一个民主国家发现俄罗斯在科学方面领先于它时,感到非常惊讶(注:指1957年苏联第一颗人造卫星上天,刺激了美国)。这是一个多么美味的人类瞎眼标本啊!如果他们的社会总体趋势都在反对各种卓越,为什么还期望他们的科学家会出类拔萃呢?

我们的职责,是鼓励民主国家骨子里喜欢和享受的行为、举止和整体心思态度,因为这些东西只要不加制止,就会摧毁民主。你们几乎会觉得不可思议:甚至人类自己也看不到这点。你们也许会认为, 虽然他们不读亚里士多德,因为那将是不民主的,但法国大革命应该已经告诉他们,贵族们骨子里喜欢的行为,并不是维护贵族社会的行为。然后,他们就应该把同样的原则应用到所有形式的政府上。

但是,我不会就此结束。地狱禁止我在你们自己的头脑中鼓励本该由你们小心地在你们的人类牺牲品的头脑里培养的那种错觉。我指的是国家的命运本身比个别灵魂的命运更重要的错觉。推翻自由的民族、增加蓄奴州,对于我们只是一种手段,当然,也是为了取乐;但真正的目标是毁灭个体。因为只有个体才能被拯救或诅咒,才能成为对头的儿子或者我们的食物。对于我们来说,一切革命、战争或饥荒的最终价值,在于它可能产生的个人痛苦、背叛、仇恨、愤怒和绝望。「我和你一样棒」,是摧毁民主社会的有用手段。但它本身具有更深的价值,作为一种思想状态,它必然会排除谦卑、仁爱、满足,以及所有感激或恋慕的快乐,使一个人远离几乎所有可能最终把他带往天堂的道路。

现在是我职责中最愉快的部分了。能代表各位嘉宾向校长赛掳葛阁下的健康和诱惑者培训学院致敬,这是我的荣幸。请斟满你们的酒杯。我看到什么了?我吸入的美妙芳香是什么?这是真的吗?校长先生,请允许我收回一切关于这顿晚宴的刻薄话。我看到了,也闻到了,即使在战时的条件下,学院的地窖里仍然有几十瓶密封得很好的优质法利赛人。好啊,好啊,好啊!好像回到了过去的老时候一样。各位绅鬼,请把它放在你的鼻孔下,然后举杯向光。看看那些在它漆黑心脏中扭动和纠缠的炽热条纹,仿佛它们在争斗,它们的确在彼此相残。你们知道这种酒是怎样调出来的吗?不同类型的法利赛人被收割,在酒醡里踹了,一起发酵,才能产生那种微妙的味道。这些是地球上最水火不容的类型。有些充满教规、圣物和念珠;有的充满单调的衣服,长脸,以及对于葡萄酒、纸牌、剧院的传统小禁忌。两者的共同点都是自以为义,以及他们的真实光景与对头的真实所是或诫命之间几乎无限的距离。其他宗教的邪恶,是他们活生生的教义。而法利赛人呢?诽谤是它的福音,诋毁是它的长篇讲道。他们在上面日光之下的地方,曾经是多么憎恨对方啊!现在被永远相连却无法和解,他们又是何等更加彼此憎恶啊。他们的惊愕,他们的怨恨,与他们永不悔改的恶意的溃烂结合在一起,流入我们属灵的消化系统,就会像火一样发挥作用。那将是黑暗之火。总而言之,我的朋友们,如果大多数人所说的「宗教」从地球上消失了,那对我们来说将是糟糕的一天。现在,它仍然可以给我们带来真正美味的罪恶。娇艳的不洁之花,只能在圣洁的附近生长。我们在任何地方试探,都不如在祭坛的台阶上更为成功。

迫在眉睫阁下,诸位耻辱阁下,我的荆棘、阴影和绅魔们:让我们为赛掳葛校长和学院干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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