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腓立比书Craddock
腓立比书
PHILIPPIANS Fred B.Craddock/著
张洵宜/译邱淑嫔/校译
导论
阅读保罗写给一间教会的信
最先教导教会把圣经中的众多文件称为“书卷”的人,或许本意为善,但这称呼模糊了最重要的事实:这些“书卷”包含大量丰富多元的文学作品。当然,这事实大家都知道。就连漫不经心的读者也能看出圣经在文学上的多样性,包括历史、律法、福音、或书信。但是,这种认知并没有明显地影响到教会对圣经“书卷”的宣讲与教导。细心的学者不仅分辨并描绘出圣经的主要文体,也分析了主要文体中的文学形式及附属形式。这种分析是为了要更清楚知道,那些文学作品的片断在其起源团体中的功能及意义,借以帮助我们在聆听与阅读时能更明确、更确信。悲哀的是,许多注释书及圣经研究手册在初步讨论文体之后,就开始根据“书卷”、章、节来解释文本。
本注释书尝试让读者自始至终意识到腓立比书是一封书信,是一封信。腓立比书不是一本福音书,倘若它是,它会包含一连串以耶稣基督为中心的事件与话语,它的作者与收件者不只是不详,也几乎不会出现在其中。腓立比书不是格言及座右铭选集,如果它是,是谁对谁说的、在何时、在哪里说的,就都不重要,因为格言是放诸四海皆准,在任何地方、任何时间都一样正确。腓立比书不是启示文学,如果是的话,它会用气宇非凡的场景与音效,巨细靡遗呈现上帝推动的历史之终局。
事实上,腓立比书是一封信。当书信风靡一时,并成为一种蓬勃发展的基督教文学形式时,甚至,诸如演讲稿(希伯来书)、纪律的手册(雅各书)及论证文(约翰一书),都包上了书信的外皮,但腓立比书并非如此,它是一封真正的私人信件。市面上有许多类似“给珍的信”和“给约翰的信”的出版品,它们具有信件所有的特征,但聚焦在一件事情上,并且期盼有天能够出版问世。但腓立比书并不属于这类作品。我们没有证据显示,腓立比书的作者或读者曾想过这封信会出版,更没想过它会成为圣经!不,腓立比书是一般人所认知的书信。它打开了作者与读者之间关系的那扇窗,它使他们的关系被纪念、欣赏、得到滋养、告知。信件是仅次于身历其境的一种方式,而我们应努力让我们阅读的过程,能仅次于在腓立比教会中亲耳听到的经验。若我们简单思考一下,称腓立比书是(1)一封信(2)保罗写的(3)给一间教会的,其意义为何,或许有帮助。
一封信
保罗的许多事工是藉着信件进行的,以致保罗与教会之间所产生的忧虑与不安,反而使我们得以获益良多。信件并非保罗所发明的,也不是他的即兴创作。由现存希罗世界的许多信件可看出,它们在保罗的时代相当普遍。“书信”(epistle)一词可指私人短笺,也可指如论文般的正式信件。在保罗的时代,书信已具有相当的标准形式,包含三个主要的部份:问候语、本文、告别词。有些因素会影响其结构,例如情况是紧急或是悠闲、面临危机或者一派和谐、关系是亲密或者疏远、是私人或公开信件。大部份研究保罗的学者都同意,戴斯曼(Deissmann)错将保罗众书信视为匆忙中“一口气写完”的作品,但它们也无法与哲学家、政治家所写的论文式书信(epistle-essay)匹敌。保罗书信介于其中:是私人的,但在基督徒聚会敬拜时会被宣读出来。那么,如同现代,一般信件的目的是跨越距离,通常是地理上的距离,并让读者感受作者的同在。保罗书信显然也是如此,但是正如以下将讨论的,保罗书信所提供的同在感比当时在他的文化中的其他信件更有意义。
学者已做了充分的研究,将保罗书信的形式,与取自希腊世界的信件之背景相互对照,提供了普遍一致的结论(威廉·多提Wil-liam Doty在所著的《早期基督教中的书信》Letters in Primitive Christianity有简短而清楚的陈述)。正如预期,保罗稍微修改了常用的书信形式,不只因为他与收信人之间有特殊的关系,也因为他期待这些信件会在基督徒聚会中大声被宣读。至少有一个实例是保罗分别写信给两间教会,要他们各自宣读信件,之后还要彼此交换(西4:16)。如同前面提及可能发生的偶发事件也确实会使信件脱离原本的格式而产生变化,保罗书信所采取的形式如下:
一、问候语,包括发信人或众发信人、众收信人以及问候词。如果读者们想要快速略过这部份,而直接进入内容,就会漏掉无数的讯息,以及有关书信语气与内容的线索。
二、感谢词,除了加拉太书以外,在保罗的书信中都有出现。这在当时并不稀奇,不过保罗藉此将焦点由作者身上移开,转而向读者们表达感激之意。我们将会在下面注释的部份看到,保罗的感谢词常会将书信的内容先作摘要,也会从末世的角度提出从前说过做过、目前所说所做的事情,并以间接且细腻的方式劝勉他们。
三、书信本文,至少包含三种要素:
1.促使写信的原因,如神学、教会、实务等问题:或许是一项重要的议题(加拉太书)、向保罗报告的一连串问题(哥林多前书),或是不会左右书信语气与内容的较次要问题(帖撒罗尼迦前书)。
2.自身经历:内容林林总总,包括回忆他奉献自己的生命或劳苦的故事,作为读者的典范;辩护他的行为、信息,或作为使徒的权柄。想知道这些自身经历所扮演的各种功能,请看加拉太书1章11节至2章14节;帖撒罗尼迦前书2章1-12节;哥林多前书9章;哥林多后书1章8-10节,7章5节,12章1节及之后。
3.旅行计划:保罗通常会为了无法在场而表达遗憾,有时会解释先前无法成行的原因,有时会差遣他的同伴去协助处于过渡期的教会,也几乎都会承诺近期内将亲自前往。
四、伦理道德教导(通常称为“劝勉”paraenesis),其后或许会有一段神学论述,作为教导的根据(罗12:1-21;加5:1-26)。或是当保罗回应具有伦理道德意涵的问题时,也会在信中一直出现(哥林多前书)。或像腓立比书一样,劝勉会紧紧伴随作者-读者关系的讨论。
五、结语,这部份与希腊文化一致,包含祝福对方身体健康,以及告别词。不过,对保罗来说,结语通常包括较长的问候名单,加上祝福、颂赞。
在指出保罗书信主要的特色之后,要再次提醒,对以上任一特色所付出的关注,其质与量取决于个别情况之下的一些因素。有一个颇具影响力的重要因素,就是保罗写信之时与读者之间的关系。在腓立比书,这似乎是决定该书信形式与内容的唯一最重要因素。在所有其他的书信中,也许除了腓利门书之外,作者与读者的关系都没有像这样深刻地左右感谢词、书信本文及劝勉。
保罗写的
腓立比书是保罗写的书信是毫无疑问的。事实上,论及腓立比书作为一封书信,只有两点是研究保罗的学者们争论不休的。第一点争论是关于“诸位监督,诸位执事”(1:1)这段经文是否出自保罗之手,或是教会在稍后才加上去的。在该节的注释中,会对此问题有所讨论。第二点争论与该信之整体性有关。腓立比书是将保罗寄给腓立比教会的两封或三封短笺加以合并而成的吗?主要支持论据,除了第二世纪初士每拿主教坡旅甲写给腓立比的一封信(“当保罗不在时,他写了几封信给你们”3:2),还有腓立比书本身语气突然中断的部份。留意3:1在语气与思路上皆有不寻常的转换。在注释该节经文时,会在适当的地方说明这项特色及可能的解释。在此提醒读者,“保罗”是在写给教会、由教会保存、自教会传承下来的信件当中被呈现在我们面前的。所以,保罗书信很早就被视为具有权威性,被收集且传阅(彼后3:15-16)。但这不是容易的差事,因有些信件从未被寻获(林前5:9),至于我们手上所拥有的信件,的确有在重建整编时被插入断简残篇的痕迹。最著名的例子是哥林多后书6章14节至7章1节(哥林多后书若少了这段,读起来会更顺畅、明确)。另外,如果保罗书信在教会传阅的过程中经过编辑增补,那我们应从文本及历史上的证据来判断,而非依据情感及偏好,有人认为腓立比书1章1节正是如此。重点在于,不管我们对每种状况做出什么结论,这研究既不是要强化,也不是要削弱将经文视为圣经的确信。相反地,其益处在于我们会更加感激那些收到信并传递下去的教会。保罗书信是属于教会的、为教会而写的、寄给教会的文件。保罗无法想象这些信件会是在私下阅读、在私下被评估、在私下解释,而且被视为对教会可有可无。
保罗非动笔不可。他的宣教方式是在大城市中心建立教会,然后继续前进(依使徒行传记载,他在同一个地方从来没有超过两年三个月),这种模式是一种要求不在场的服事之事工类型。保罗选择写信,或许因为这是最接近口语的一种方式。不论信件是否代表传福音的方式由口传转为文字@2,也不论保罗是否为了不想失去口传特有的公开性与自发性,而“抗拒文字”@3,那都不是在此需要关注的议题。若说保罗比较喜欢在场,而非不在场,应该是很自然的状况,而且事实上常是这样。
虽然情感上我们可能会认为信件是蹩脚的替代品,不过它并非如此。正如所有的私人信件,保罗书信不只试图塑造一种他与读者同在的感觉,另外也是正式及具有权威性的临在,是“使徒临在”(apostolic parousia),仿佛保罗本人就在那里。罗伯特·方克对保罗书信的主张很有说服力。但是,方克也认为腓立比书并不符合保罗其他书信的模式,把构成使徒临在的要素合在一起。为什么会这样呢?显然,保罗觉得不需要向腓立比教会强力辩护他身为使徒的权威性,因此也不需要声明他的文章就是他的代言人。其实,在腓立比书中,保罗不只不需藉由强力维护使徒权柄来掩饰他的不在场,甚至在他表达期盼见到他们的时候,并没有伴随他的到访常出现的:威胁(林前4:18-21)、严厉警告(林后13:10)、柔性劝说(门21-22),也没有请求金钱援助(罗15:22-29)。换句话说,保罗写下叙述他与他们同在的句子,但接着把同在的重要性大打折扣。结果,同在与不同在的相互作用建构了这封带有“亲密距离”的书信。我们要注意:他要腓立比人回想他的同在(1:3-11);他描述他不在时自己的状况(1:12-26);他希望尽快再次与他们同在,但无论同不同在,他们都要遵行福音(1:27~2:16);他再次希望能与他们同在,但他不在时,提摩太跟以巴弗提会受差遣过去(2:17-30);不过,无论同不同在,他们都要遵行福音(3:1~4:9);其实,保罗很感激他们送他礼物,双方也因此像从前一样再次同工(4:10-20)。亲密距离根本不是单纯的情感表现;保罗视他与教会的关系为教导与劝勉的根基。书信中有两大段提到“基督徒生活的劝勉”(1:27~2:16及3:1~4:9),在这两段之前都紧扣着保罗“独白似的反思”,关于逐渐迫近的死亡,以及他依然盼望去探访腓立比。在保罗书信当中,除了腓利门书之外,作者与读者间的关系从来没有这么沉重过。腓立比的基督徒听到的时候有什么感觉?我们要如何理解呢?如果保罗与腓立比人的关系是独特的,我们可以用历史事件的角度来研究它;如果它影响了牧者的领导及会友的生活,那它说了什么?
给一间教会
保罗书信是个人性的,但不是私人的;他写给“所有的圣徒”。即使是腓利门书,它的名称会让人觉得它是写给一个人而已,但其实是给腓利门、亚腓亚、亚基布和“在你家的教会”(门1:1-2)。收到保罗书信的很可能是家庭教会,亦即新约时代基督徒聚会最常见的形式。我们可以确定“家庭教会”不单指基督徒聚会之处;家庭作为社会团体,其结构与行为对年轻教会的形塑有很大影响。会众很可能是在聚会敬拜时听到书信被诵读。保罗一定知道,他所写的文字会在敬拜的场合被宣读出来,因此在书信中注满信仰告白、赞美颂、颂荣、颂词、祷告及祝福。作者在敬拜中,写下对一群在敬拜的人所说的话,这是包括我们在内的其他读信的人都不可忽略的事实。当作者与读者的情况相仿,会开新的理解面向。身处火线的军人,于深夜炮轰的间隔当中所写的信,是一个正在海滩和朋友一起社交狂欢的人所无法完全了解的。如果子夜想要跟正午沟通,就算有再多的字典和注释书也没有用。保罗在写给哥林多教会的信件里,将他与教会之间的沟通差距表达得最深刻,他说:“你们是聪明的,我们是愚拙的;你们是富有的,我们是贫穷的;你们是王,我们是奴仆;你们强壮,我们软弱;你们受尊重,我们是废物”(见林前4:8-13)。但是,保罗跟腓立比教会之间并不是这样;他们在付出、收获、服事并喜乐上都是同伴。就连现在,保罗的痛苦也是他们所共同经历的。这点说明了为何这封信拥有某些人所说的美、单纯、温暖以及灵性。
很可能是因为这封特别的信件所具有的特质,让腓立比书在基督徒敬拜时的读经占有中心的地位。在所有的经课表中,都涵括有超过百分之五十的腓立比书之经文,有些甚至高达百分之八十五。腓立比书1章3-11节常用在待降节,而腓立比书2章5-11节一向是棕树主日所读的经文。
如果说保罗书信是在基督徒聚会敬拜中被宣读,那也就是说,要记得会众是用耳朵听的而不是用眼睛看的。这是假设他们习惯大声宣读保罗的书信(帖前5:27;西4:16)。毕竟,手稿只有一份。若是这样,我们可确定保罗会为了听众而下笔。这表示内容会据此设定架构,让听众能够藉着聆听而了解并记住。因而,我们可预期保罗会跟随读者熟悉的信件模式,他会采用他们已经知道的素材,如赞美颂、信仰告白及各种善行的列表,他也会运用修辞方法来帮助听众。在下面的注释中,我们会留意腓立比书的这些特色。
最后,如果说这封信是写给一间教会,就表示作者非常了解这间教会:它的情况、事工、长处以及问题。保罗写的信是给特定会众的,而非写给普世的教会。无论保罗书信有多么超越时代,对其他人来说,要洞悉它们并使其永垂不朽仍然是他们的问题。保罗并非用三流的、拐弯抹角的词语,写给“希罗世界的住民”看。他的事工是针对想要以具体方式活出福音的特定团体。对他来说,教会的危机与转机很重要,所以他会因为得到有关教会的消息而提供许多必要的帮助,甚至会中断当下的事工,去了解会众发生什么问题(林后2:1-13)。身为传道人与老师,他努力让福音在本地有被听见的可能。他当然没有等到他抵达某个城市后,才决定要传什么内容;他随身带着传统。不过,其信息之范畴、措词、轮廓,皆能顺应听众的状况。只要去看新约后期的书信,就能了解保罗书信的这项特色。新约后期书信的作者与读者都失去称谓与身份,它们是给所有同样信仰的人(彼得后书)、给四散的十二支派(雅各书)、给散布在亚洲各地的基督徒(彼得前书)的。保罗却不是这样,在他的信件中,我们总是能找到一些当地的特色。任何一位忠于保罗的诠释者,在应用他的信件在不同处境下,也都会这样做。
书信大纲
问候语:保罗问候教会与其领袖们1:1-2
感谢词:保罗为了他与教会之间的关系而感谢1:3-11
自述剖析:保罗受监禁1:12-26
此刻的劝勉:无论保罗是否在场1:27~2:16
自述剖析:保罗的旅行计划2:17~3:1a
再次的劝勉:无论保罗是否在场3:1b~4:9
致谢词:保罗为了他与教会之间的关系而感谢4:10-20
结语:更多的问候与祝福4:21-23
附注
1.Adolf Deissmann,Paul.Translated by W.E.Wilson(New York:Harper and Bros.,1927),pp.13-14.
2.William G.Doty,Letters in Primitive Christianity(Philadelphia:Fortress Press,1973),p.75.
3.Robert W.Funk,Language,Hermeneutic,and Word of God(New York:Harper and Row,1966),p.249.
4.Robert W.Funk,The Apostolic Parousia,”in W.R.Farmer,C.F.D.Moule,R.R.Niebuhr,eds.,Christian History and Interpretation(Cambridge:The University Press,1967),pp.249-68.
5.Robert W.Funk,”The Apostolic Parousia,”in W.R.Farmer,C.F.D.Moule,R.R.Niebuhr,eds.,Christian History and Interpretation,p.26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