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神国侠侣

第九章:这是我的葡萄园

一九五三年,何恩证刚到莎车的时候,按规定得参加「居民委员会」;大约半年之久,每天坐在街头「学习」、「交代」自己的历史、检查思想等等。还好莎车这边因为是和平解放,并没有什么敌对的情绪。大家都是口内来的汉人,人数也不是很多,彼此都认识,关系还不错,何恩证并没有遇到很大的困难。

那时「莎车基督教会」的招牌虽被拆掉了,有些基督徒也回去口内了,但是聚会并没有停止。当时有位维吾尔族的姐妹,她的前夫是巴基斯坦人,许可她去教会聚会。何恩证刚到莎车时,虽然维吾尔语还不通,可是和她一起唱诗很愉快。后来她丈夫因为有钱,怕解放后的局势对他不利,就和她离婚,一个人回巴基斯坦去了。于是她只好改嫁给一个维族老头,是个老保守,不让她来教会,如果他外出,就把妻子锁在家里,真是可怜!这也是一般维吾尔族妇女的痛苦,她们大多无法独立生活,必须依靠丈夫。

南疆伊斯兰教长墓园
中国风味的清眞寺(摄于阿勒泰)
维吾尔清真寺

在喀什地区这么多年,主要传道的对象还是汉人,只有少数维吾尔族人信徒,基本上都是比较隐藏的,不便为他们施洗,宗教局也不希望他们改变信仰,以免阿訇(伊斯兰教教长)抗议。

一九五四年何恩证生长子,取名赵郇,郇——锡安之意——表示心中仍向往锡安大道。一九五五年生次子,取名赵虹,表示那年头好像被关在方舟里,只能朝着窗户祷告,盼望彩虹出现。那时他们夫妇的心境是:「我们是来这里做什么的?我们不是来这里找个工作、混饭吃的啊!我们并不是没有出路,其实我们无论到哪里,人家都对我们很好,可是不能对外传福音,我们心里实在不好受。我们跟主说:什么时候洪水才要退去,彩虹才会出现呢?」

这是伊斯兰教的地盘,当地的穆斯林曾经威胁要杀他们;政府也把他们当作反革命,不相信他们。政府认为不会有人那么傻,跑到这种地方来传福音。政府认为他们的老师是英国人,所以他们可能是英国政府的特务,替老师来这里搞情报的。

何恩证本来有一台在旧货摊买的二手照相机,当年从西宁走向新疆时,走旷野路的过程都有照片和文字的记录。很可惜这些珍贵资料都被政府拿走了,那台旧照相机还被当作是从事特务工作的证据,政府一再要他们去交代、坦白,反反覆覆数不清去过多少次。那种日子真是黑云压境,似乎是「以色列人失败,埃及得胜了」。所以二儿子出生时,就取名叫赵虹,「虹」是神与人立约的记号,带来喜乐与盼望,坚信神的约永不废弃,祂带领他们到这里来,必然会负完全的责任。

大儿子三岁时,何恩证开始参加工作。一九五八年她把自己一台上海无敌牌,品质很好的缝纫机投资到成衣厂,她就在成衣厂工作了一阵子。等自己的小孩要上幼儿园时,为了避免让他们整天跟那些没有文化的人学粗鄙的话,她就转到幼儿园当老师。除了教自己的小孩,何恩证也栽培了好几位后来在社会上很有贡献的人,她没向他们讲道,只是讲圣经故事,很奇妙地,有一些孩子就得到了深刻的启发。

这个公社的幼儿园设备不像县城的幼儿园那么好,但是风评很好,相关单位的人来参观时,小朋友不但会唱歌、拍手欢迎,会说叔叔、伯伯、阿姨好,而且会端茶水招待客人。来参观的人都觉得很稀奇,这个幼儿园外表不怎么样,教出来的娃娃却是远远超过其他的幼儿园。

在幼儿园服务时,有一天街道主任告诉何恩证说:「幼儿园里有两间房子你可以买下来,两间只要八十块钱。省得你们一直租房子(房租一年九十元)。」那是两间很好的房间,又大又亮,还有院子,价钱又极低廉。何说:「不行!我是园长,我丈夫是会计,我们一定不可以买!」赵是会计,他有权处理房舍,但是他不把这房子留给自己。后来这房子给了一位丈夫被劳改,独力抚养三个小孩的母亲。别人都说他们傻,但是他们坚持基督徒的原则。

等两个孩子都上小学,何恩证又回成衣厂工作。那里有裁剪部和门市部,在门市部如果顾客有什么不满意,何恩证常常出来打圆场。如果顾客还不满意,她就把衣服收下来,让顾客第二天再来拿。如果裁缝师不肯帮顾客修改,何就自己修改,别人不干的她干。他们夫妻俩都热心公益,扫马路、修补马路坑洞或排除泥泞积水、扫公厕—–等。所以,虽然不能公开传福音,仍然用服事神的心情服事人、荣耀神。

赵麦加自一九五八年参加公社后就专心做会计,不再刻印章。他字写得好,写文章不用打草稿,记账清清楚楚,有一段时期甚至记十三个单位的账。虽然工资微薄,他们夫妻都本着为神做事与为民服务的精神,把事情做得尽善尽美。有的干部就说他们做得比共产党员还好,如果不是因为「那么一点」(指信耶稣),早就可以入党了。何恩证说:「就是因为有『那么一点」,我们才能不计代价地献上自己,要不然,我们又不是傻瓜,何必这么卖力干呢?我们就是因为信耶稣,才能够这样心甘情愿,自觉自发,高高兴兴地努力干活,为人民服务,我们一辈子都是这样。」

一九六六年,因为小儿子赵虹常常流鼻血,一直止不住,面黄肌瘦,奄奄一息,好像活不了了,他们就想带他回山西老家,换个环境看看会不会改善。另一方面,何恩证的妈妈也来信要她带孙子去给姥姥看,并且她们母女已经十三年没见面了,与这两个孙子更是素未谋面。接到妈妈的信,她很想带着两个儿子回口内,可是那时文化大革命已经开始,她怕人家说她逃避运动,所以不太敢离开。实在不知道怎么办,这时候神让她读到以赛亚书二十六章20节:「我的百姓啊!你们要来进入内室,关上门,隐藏片时,等到忿怒过去。」

有了这个清楚的指示,她就赶快带着两个儿子回到「内室」——口内——要不是及时离开喀什地区,以她和赵麦加的宗教工作背景,在文化大革命时期,全家都会遭殃。一九六六年她带着两个小孩到赵麦加的故乡山西,也到何恩证的老家北京,共住了两年,刚好躲过了文革时期在喀什地区的大逼迫。

何恩证在莎车是参加缝纫工作的工人,她以工人的身分请假回故乡,有请假证明书。虽然她的二哥和赵的大哥都被打成反革命,她还是安然无恙。而他们既然被打成反革命,和所有信主的人都不能来往了,她去住那里反而没事,什么运动都轮不到她。在山西大哥家住一阵子之后,为了方便孩子上学,就搬到北京的侄女那里去住。因为侄女是医生,在她单位里有自己的小学,就让赵郇、赵虹用员工眷属的身分免费在那里先后都读完了小学。

何恩证带两个小孩回山西和北京,躲过了这一场风暴,赵麦加一个人留在莎车可就出事了。虽然早在一九五七年已调查清楚(见本书第142——143页),这次却被人家贴了一大堆大字报,说他是:间谍、特务、反革命分子、逃兵、叛徒、反动分子的头头—–等。人家叫他戴着高帽子——上面写「国民党的走狗赵麦加」——游街;事实上他一生没拿过国民党一毛钱,他不但不是走狗,反而是国民党的囚犯,被国民党劳改了三年。

他们在大热天让赵麦加站在高高的凳子上,站了几个小时,实在受不了了,快要倒下去时,他在心里热切向主求助,于是主的灵就充满他,让他体力恢复,精神大振,心里欢喜。那些整他的人觉得非常诧异:「我们又热又饿,都快撑不住了,他却来劲了!算了!叫他下去!」后来就不整他了!

文革时被整了一阵子之后,赵麦加又回莎车公社继续做会计,直到一九八七年退休后才搬去喀什住。就是到近年,何恩证再去北疆,碰到那里的同工时,他们还是对何说:「这里有二十几个礼拜堂,你如果留在这里,早就是一个大牧师了,你别回去喀什,就留在这里吧!」何说:「喀什是我的葡萄园、我的工场。无论有几个信徒,主叫我在哪里作工,我就在哪里作工。主叫我死在哪里,我就成为种子埋在哪里。」

「你们好不容易来到了喀什,上帝为什么不让你们继续走下去呢?」

好些人会问他们这个问题。

何恩证回答说:

我们像以色列那两个探子(约书亚记第二章)一样,奉命就往前走,走得到或走不到,那是主的事。走青新公路时,赵麦加二十八岁,我三十岁,如今(2003年)我八十六岁,他八十四岁,五十六年过去了,那时候我们的心志如何,如今也是如何@46;而现在迦南人(指维吾尔人)的心已经开始消化如水。

@46、一九八七年戴永冕师母(戴永和)去世之前,得知赵麦加夫妇心志一如当年,而且一直在工场事奉,甚觉欣慰。

主让我来,我就来;主让我在这里,我就在这里;主让我再往前走,我就再往前走。前几年有人跟我说:「你们来到这里五十多年,如今年纪这么大,去不了耶路撒冷了!这是不是亏大了呢?」我一点都没有吃亏的感觉,主为我关一扇门之后,就为我另外开一扇门。我没有自己的野心,所以我丝毫不觉得自己这一辈子冤枉了;我为现在所站的位子感谢神,就如诗人所歌颂的:「耶和华是我的产业,是我杯中的分;我所得的,(三)为我持守。用绳量给我的地界,坐落在佳美之处;我的产业实在美好。」(诗十六5~6)

我是上帝的棋子,棋子不能自己动。我有很多机会回到口内,无论口内的环境比这里好多少,我心中总是有一个声音说:「仍回此地」(耶二十九10)。我到各处去,常遇到要留我在那里,不让我走的情况,但是我仍然坚持回喀什,因为这是主给我的葡萄园。

当初嫁给赵麦加时,我跟他说过,我是为福音到这里来的,家务我从小就不太会做。他就说:「我会做饭,家务我搞!」后来呢?家务还是我搞,坐在那里叫人家服事我,我不习惯,我宁可服事别人。

我和赵麦加是一辈子的同工,我们是同一个方向、同一个异象的同路人,我们一同服事主五十年了。他一九八九年中风后,只能很慢地走路,不太能讲话了!我对他说:「你辛苦那么久了,主要你休息,我体谅你,我乐意服事你,但是我不能停止服事主;如果我不在你跟前的时候,就是我出去服事——我甚至要尽可能做两个人的工作,因为有一个倒下不能做了。」

从一九四三年在兰州住院,一直到一九九六年因为高血压被儿子送去住院,中间这四十几年我都没住过院。二零零一年因为腰部脊椎骨突出,疼得厉害,医生吩咐我至少要平躺一个月,好好休息,免得下身瘫痪。如果稍微体贴自己,我就躺在那里不起来了。但是我跟主说:「我身体灵魂全是你的,瘫不瘫痪看你,我不能老是躺着,我必须起来工作。」我还是忍着痛,天天爬起来工作,如今有点驼背,但是感谢神!主来的时候就不驼背了!

1998年马可牧师与戴永冕院长公子戴绍曾牧师合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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