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基督教爱观研究

第四节、爱论发展的新趋势

中世纪神学对基督教爱论的最大贡献就是发展出卡利他论,尤其是针对无私之爱的探讨。它不仅是罗马天主教在天特会议(Trent;主后一五四五-一五六三)定案的各种教理的肇端,也是寂静主义(Quietism)「无私之爱」(disinterested love)的起点;就某种程度看来,中世纪对爱论的探讨可以说是兼为文艺复兴时期爱乐实观念的更新,以及宗教改革时期爱佳泊观念的更新预先铺路。

不过,中世纪神学对基督教爱论独创的贡献更丰富。其中特别突出的有两项:抒情敬虔(“minne”-piety)与受难神秘主义(passion-mysticism)。虽然二者带来的改变多半偏重感性而非理性,但也为爱的概念带来不小的改变。

一、情敬虔

基督教的爱佳泊以及希腊文化的爱乐实的原始型态都属于「属天之爱」(heavenly love),不过意义非常不一样。爱佳泊所表征的属天之爱,也就是上帝的爱,是因为怜悯而降临世间。不过,就爱乐实原始意义来说,它也应该被称为属天之爱。因为柏拉图一心要把「属天的爱乐实」和所有以世俗为念的感官之爱分别开来。柏拉图学派和新柏拉图学派的爱乐实是一种向上的爱。虽然它无法彻底切割与感官之爱之间所有的连结,但它在经历过升华后,而让爱的本质彻底转变。世俗的爱乐实与属天的爱乐实之间的差异,不只是爱的对象一个是感官事物,另一个是超感官事物,而是当爱的对象改变的时候,爱的本质也随之改变。它摆脱掉原始的感官冲动;它逐渐灵意倾向(spiritualised),而较低层次的爱己经完全消弭殆尽。从宗教的角度探讨爱的时候,不论是就爱乐实或者是就爱佳泊看来,感官之爱毫无容身之处。@139由这两种爱的观念综合而成的卡利他,大致上同样具有「属天」的性质。它是一种欲望,就其对象来说,它是向上的,就其本质来说,它是灵意的(spiritualized)。

@139我们在这里忽视基督教爱观历史上偶而冒出世俗爱乐实的个别情况,例如诺斯底主义;参英译本303-310页。

不过,就在这时候,中世纪发生一次非常重大的变革,这场剧烈的变革导致其基本精神产生部分的修改。这是因为受到中世纪宫廷盛行的所谓「吟游诗」这种世俗情诗影响。@140这些情诗起初颂读的只是世俗的感官之爱,但经过一段时间的发展它逐渐升华为灵性之爱——然而,始终以感官之爱为基础——以及对浪漫的渴望与仰慕,尽可能把其对象理想化。至少就某种程度来说,这个升华的过程受到传统卡利他论的影响相当大,并且把卡利他论的某些特点视为典范。@141正如奥古斯丁和中世纪神学中,卡利他是神学三个主要德性中最重要的一个,它是居首的德性,其余所有德性的源头:@142"radix omnium bonorum caritas est”。于是升华的儒雅之爱(Minne-love)也能发挥同样的作用:「Minne涵盖所有德性」(Minne ist aller Tugend ein Hort)。崇高的爱情(Die hohe Frauenminne)转变成对玛丽亚的爱(Marienminne),进而转变成对基督的爱(Christusminne)以及对上帝的爱(Gottesminne)。

@140见E.Wechssler,Das Kulturproblem des Minnesangs,Bd.I.:Minnesagn und Christentum,1909。宫廷诗的起源难以确定。学者的看法不一,有人认为是受到古代情诗(Ovid,Horace)的影响,有人认为是受到阿拉伯的影响等等。对此一议题的概览可见E.Rooth《Den provensalska trubadurpoesiens uppkomst.Gamla och nya teorier》(Vertenskaps-Societetens I Lund arsbok,1927).

@141参E.Wechssler,前引书386页。「我们已经看到宫廷中最重要的德性『儒雅Minne』,在许多方面都类似卡利他,教会最重要的德性。吟唱诗人对女士的爱也是一种奉献与犠牲的爱:这一点再加上其他因素使得双方产生互动。」

@142参英译本454页。

抒情诗的大部分观念都来自基督教神学;但是它也转而影响基督教神学。抒情诗把感官与超感官混合在一起的特殊作法也影响着基督教的爱观,尤其是某些神秘宗派,让它蒙上一层前所未有的感性意味。从奥古斯丁开始,基督教通常都被认为是卡利他宗教;现在这表示基督教是一种抒情敬虔。基督徒跟上帝之间的关系现在被认为是一种对上帝的景仰,其意义正如前述。渴望与上帝相交的灵魂(die minnende Seele)可以被形容为上帝和基督都仰慕渴望的美丽王后。基督就是灵魂的新郎,祂把祂爱情的箭射向灵魂而让它产生出喜悦的剧痛。基督和灵魂可以被视为一对恋人,彼此喜悦对方「情话绵绵、温柔体贴」的陪伴。古代神秘宗教中心灵婚姻(ἱερὸςγάμος)的比喻往往被用来上帝与灵魂的相交。

从上述可以清楚了解这种抒情敬虔(中世纪女修道院对此特别热衷)可说是爱乐实中心观念的生力军,并带来一股往世俗爱乐实发展的趋势。从这种敬虔的主要著作——苏索的《永恒灵知》(Buchlein der Ewigenweisheit)@143是中世纪最流行的灵修作品之一可以看出,这个注重感官而缺乏感性的观念对中世纪思想产生的重大影响。曾有人对苏索中肯的评论道:「他对上帝的灵性之爱披着一件世俗情诗的外衣。他既是抒情诗人又是僧侣。韦肯纳杰(Wackernagel)说他是『游走在散文与灵性之间的吟游诗人』一点也不错。」@144

@143Seus:Deutsche Schriften,ed.Bihlmeyer,1907,pp.196-325.

@144Deutsche Mystiker,Bd.I.,:Seus,hrsg.von W.Oehl,p.20.参苏索著作中Bihlmeyer的导言,75页:「他用华丽的辞藻把〔永恒的灵知〕堆砌在世俗情爱之上:那是他心之所欲,他心中的女王,他的欢乐复活节,心中的至乐,他最珍爱的时刻。他相信他自己跟它结合在一起,如同就圣方济跟贫穷结合在一起,他用充满激情的言语,把他心中对这个恩典的喜悦完全宣泄出来。尤其是在他容光焕发精神抖擞的青春岁月,就已经完全发挥他浪漫的气质以及高贵的骑士情操,温柔体贴的服事它。他觉得这使他得到无法言喻的祝福!」

二、受难——神秘主义

然而,抒情敬虔不是中世纪神学对基督教爱论唯一的原创贡献。另外还有中世纪受难——神秘主义,主要代表人物是伯拿尔,此外还有苏索和陶勒(Tauler)等人,同时也出现在金碧士(ThomasàKempis)和日耳曼神学(Theologia Germanica)的思想里面。我们也可以说,甚至比抒情敬虔更恰当,它是一种原创的贡献足以影响整个敬虔的基本精神。这是以基督的受难为中心诠释基督教。人要把自我浸润在受难过程的每个细节以及其中所彰显出的上帝的爱里面。基本上整个基督徒生命就是「默想基督生平」(meditatio vitae Christi),所强调的重点是受难与受死,期待藉着「效法基督」(imitatio Christi)让整个生命转变。我们要从基督的卑微学习谦虚,从他的爱学习卡利他,这是面见上帝和以上帝为乐的前提,也是基督徒生命的最终目标。因此,我们要问的是:对基督教的爱来说,专注基督的受难有何意义?

基督教从一开始就透过基督的受难与死亡看到上帝的爱的最伟大成就;基督的十字架把上帝难以识透的爱彻底彰显出来,那就是十字架的爱佳泊(《罗》五8)。现在,中世纪受难——神秘主义再次强调要把基督的十字架安置在基督教的中心,此举容易让人毫不犹疑的认为这表示爱佳泊观念占上风。正如抒情敬虔表示爱乐实的影响力大增,受难——神秘主义也就意味着爱佳泊对中世纪爱论的影响力大增。重视基督的受难无疑有助于更深一层的了解上帝舍己的爱(self-sacrificial Divine love)。但同时间其效果也会被各种因素抵销,因此就爱佳泊观点看来,所得到的效果必然相当有限。首先,我们一定要记得受难——神秘主义同时也是新妇——神秘主义(Bride-mysticism)。它引用的主要经文是《雅歌》。@145这使得它非常类似抒情敬虔。这二者不再被视为各自独立的现象。抒情敬虔里面紧绷的感官,而感性更是如此,不但侵入更泛滥整个受难——神秘主义,使它对基督的默想以及对基督的爱都过于偏重人的角度。受难——神秘主义对基督的爱以及基督的十字架的看法都偏离《新约》所说:「不要为我哭,当为自己和自己的儿女哭」(《路》二十三28)。中世纪受难一神秘主义的精神不仅泛滥在天主教,甚至福音派教会也深受影响,许多关于受难的诗歌就是明证。其次,效法观念的本身就是拦阻我们彻底认识爱佳泊中心观念的障碍。中世纪神秘主义甚至把基督在十字架上的死也视为一种「榜样」(exemplum)。「十字架就是救恩,十字架就是生命」——但,要注意,这指的只是我们(为效法基督)所背的十字架。@146

@145Bernard of Clairvaux:Sermones in Cantica;Migne,PL,vol.clxxxiii.,pp.785ff.;Hugo of St.Victor:Solioquium de arrha animae;PL,vol.clxxvi.,pp.951ff.

@146ThomasàKempis:De imitatione Christi,lib.Il.,cap.xii.,p.1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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