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基督教爱观研究
第四节、奥古斯丁、中世纪与宗教改革
奥古斯丁的思想经历过一趟坎坷的路程。他的同侪与后辈曾经视他为教会对抗异端的一员大将。他被称为教会的一代大师也为自我在教义史上赢得一席之地，这些成就部分应归功于他的罪与恩典教义（为驳斥伯拉纠主义而提出），部分应归功于他的团契与教会概念（起因为多纳徒派〔Donatist〕争议），后来发展成一套普世的历史理论，并写成他的巨著《上帝之城》。但就这两方面来说，他的观点并没有广为后人接受。他的恩典与预定神学的主要观点直接遭到中世纪神学的排拒，而且他的思想并没有成为中世纪教会世界帝国的主流。
但是，另一个在他心目中更重要的观点已然成为天主教信仰的标志。那就是他关于基督教之爱的观念。在这一点上，各方面对于他的思想是否合乎基督教并没有任何争议。他广泛采用各种不同的材料建构他的理论。他在新柏拉图学派的爱乐实中发现爱——灵魂对天家的思念，大胆的奔向超越无常之外的世界，让它所有的飢渴与欲望完全得到满足，它一切的努力得以在其中永远安歇。他也在基督教爱的诫命以及基督的谦卑中找到爱。在他眼中，这二者是一体的。新柏拉图学派与基督教似乎在爱的观念中相互交会，这激励他用爱涵盖整个基督教。这个奥古斯丁的观念确确实实的成为中世纪教会的主流思想，而且全盘接纳他关于爱的观念。奥古斯丁主要是用谦卑把爱乐实和爱佳泊结合在一起，而且里面充满中世纪神秘主义理念以及经院派爱观共通的思想。
新教的教义历史家通常认为保罗、奥古斯丁和路德这三人的思想一脉相承。这种看法自有其依据。在奥古斯丁眼中，早期教会里面保罗的重要性远超过其他人，而宗教改革人士都喜欢标榜奥古斯丁。然而就我们所知这种见解相当不可靠。奥古斯丁和路德的思想在基本上就不一样。相对于路德，奥古斯丁是属于综合型的人物，而这也是他的长处。他可以按照道地的新柏拉图学派手法，把灵魂的「上升」形容的非常光辉灿烂，并且在「神的意象」的福份中狂喜。另一方面，他对上帝恩典的称颂与赞美，可说是自保罗以后无出其右，他称颂上帝的恩典凭借其至高权柄，在自我的爱与怜悯的感召下，拣选并拯救那些一无所是本当承受怒气的人。奥古斯丁把这二者综合成他的卡利他论，而这就是路德一举粉碎的综合体。@260当路德与奥古斯丁并驾齐驱的时候，并不是毫无限制的。他明白表示他对奥古斯丁敬佩之处。对这一点，我们可以引证路德在《席谈》（Table Talk）里面写的一段话：「这样看来，教父们关于信仰的著作可说是非常空洞！—–奥古斯丁的著作对信仰没有特别的贡献，唯一例外就是他对伯拉纠派的驳斥。他们唤醒奥古斯丁而使他成为男子汉。」@261关键就在这里。路德对争论的意义有独到的眼光。奥古斯丁对伯拉纠主义的驳斥，让他成为宗教改革的先驱。但他在卡利他教义里面的观点只会激起路德的敌意。
@260哈那克对奥古斯丁与宗教改革之间关系的看法与此相反。对他来说，改教后的基督教是一个综合体——新柏拉图学派负面、否定世界的精神与古代「无忧无虑的喜悦」（uncloudedcheerfulness）思想的综合。「如果能在科学以及奥古斯丁的性格、敬虔、灵性与省思，和古代对世界的开放、动静皆宜的活动以及无忧无虑的喜悦结合为一体，那就会是最高的境界！—–如果福音派和改革派基督教真的跟天主教不一样的话，它们就不该抱持同样的理想？」H．D．，vol．v．，p．110．
@261Tischreden Nr.3984;WA,Tischreden,Bd.4,p.56,23.
如果我们忽视二者中的任何一个就会误解奥古斯丁真正的观点。我们不会因为奥古斯丁的双重立场以及他努力要把两个无法结合的观念结合在一起而轻看他。确实，只要了解这一点就足以让我们知道他担负的重责大任以及他无远弗届的影响力。就他所处的历史阶段看来，这种融合是历史必然的趋势，而且对他个人以及他那个世代，乃至未来的一千年来说，他所完成的综合非常成功。
就奥古斯丁完成的综合让天主教得以延续数千年之久来说，罗马天主教确实可以宣称奥古斯丁站在他们那一边。甚至即使爱乐实观念是奥古斯丁思想的主要基础，他的卡利他观里面涵盖许多爱佳泊观念，因此关于基督教的爱的本质与内容等议题，不可能就此被弃置一旁。一般人可能会因此认为中世纪神学此后发展的方向大部分取决于奥古斯丁。
宗教改革人士同样可以宣称奥古斯丁站在他们那一边。因为在宗教改革人士推翻天主教（尤其是奥古斯丁）编织的综合时，宗教改革人士可以诉诸同一位奥古斯丁，也就是他思想中较不为人知的面向。福音派基督教也能宣称奥古斯丁站在他们那一边，因为在他因应时代潮流把柏拉图主义和基督教结合在一起的时候，他非常重视上帝的恩典与慈爱，而带给宗教改革一举粉碎卡利他综合，以及更新爱佳泊观念所需要的力道。
然而，尽管有这么多相关因素，但决定奥古斯丁与路德间关系的最重要因素是二者的差异处而不是相同点。前者的成就被后者推翻，然后在平地上建立起一座完全不一样的建筑。就卡利他观念在奥古斯丁思想中的重要地位看来，再加上中世纪教会忠实的保留下它的各种特质，它所表征的生活形态称得上是奥古斯丁模式（Augustinian）；但路德不是奥古斯丁主义（Augustinianism）的大将，反而是其对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