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回首百年殉道血

二、第一位殉道者顾姑娘

太原府是山西省的省会，巡抚毓贤是主管山西省的最高官员，驻守太原府。在城之东南东夹巷有寿阳宣教会（Shou Yang Mission），离此宣教站约半英里外，另有桥头街的大英浸礼会（English Baptist Mission），和其邻近的大英圣书公会（British and Foreign Bible Society）。

（一）快乐家庭

顾姑娘（Miss Edith Anna Coombs）1862年生于英国爱丁堡（Edinburgh，England）。她是一个非常听话的孩子，活泼可爱，温柔娴静，从小信靠主。10岁时她被送到瑞士纳城＊（Neuchatel，Switzerland）入读小学。虽然她法文懂得不多，但第一学年结束时，她的学业成绩已得到奖品了。中学毕业后她回到英国牛津大学（SomervilleHall，Oxford）就读，四年后获英国文学学士学位。

（二）从教师到宣教士

随后她投身教育，先在阿司顿小学＊（Aston GrammarSchool）当了六年教师。她和蔼可亲，笑容满面，满有主的爱心，赢得学生们的爱戴。其后她转到伯明罕的爱巴顿女子中学＊（Edgbaston High School for Girls，Birmingham）任教。六年中学教师的生涯中，甚获好评。她的一位多年同事说：「她知道各女同学的事，比我们众同事加起来还多，因为她们乐意与她深谈。」

她又是主日学的良师，更是青年团契最受欢迎的导师，因她在柯氏里教会＊（Carr＇s Lane Chapel）得到不少属灵的帮助。她深受教会牧师戴博士＊（Dr.Dale）的属灵影响，又得继任的钟牧师（Rev.J.H.Jowett）栽培，以致她热心爱主，乐于奉献作海外宣教事工。

中国妇女和儿童所受的漠视，一直盘旋在她心中，正如她离校的临别赠言：「你们经常有人爱你们，但在中国的女孩子，连什么是爱也不知道！」因此1898年她加入了寿阳宣教会，被派到山西省太原府工作。

（三）新环境和新语言

从一个快乐家庭及趣味盎然的生活，来到一处孤单、乏味的宣教站新环境中；从一个自由自在的世界跑进异文化地区，天天不断地学那世界上最难的语言和种种中国的传统习俗，她需要耐心地观察和体验。顾姑娘的家书反映出她有喜乐也有磨炼，有希望也有困难。有一次她告诉父亲有关教学的体会：「我学到了一个顶好的功课，不少学生学会了看面色！」这实是中西文化的分野。

（四）女学堂

中文虽然是难学的功课，但她天赋聪明，正如幼年学法文一样能突破障碍。她一面学语言，另一面协助早她两年来的通姑娘（Miss M.E.Shekleton）一起管理女学堂。经过一番努力，1899年冬，通姑娘调往陕西省的西安宣教站（笔者按：这是据1915年年鉴纪录），顾姑娘便承担了整个女学堂工作。

她是一位有经验的老师，爱与学生接触。有了基本语言训练后，她与妇女们交往都能表达自如。于是她开始在妇女和学生中组织团契，常用小组工作方式召聚年长的信主女生，到她的小房间一起祷告和讨论福音事工。

也许她成长于一个快乐、自由的家庭，对于当时中国妇女受到歧视深感不满。她喜欢直率地与妇女和儿童来往，但碍于礼节，常有阻隔。她在一封家书吐露她想教学生一起玩一些游戏，却不被许可。可能是户外游戏、球类等活动，在中国「妇女三步不出闺门」的限制下，自然令她失望。但她是个乐观的人，对工作常感满足快慰。她在家书中又曾分享：

「我十分欢喜这些孩子，虽然有时感到辞不达意或是不了解她们。但日复一日，如同昔日在中学教书一样，慢慢便与她们更亲近，更觉得前途一片好景。有时我觉得不像从前教得那么样满意，但每天在课室中花了许多时间，带着她们学习，人与人之间的接触，都是有很多乐趣的。」

（五）黑云笼罩着太原府

1900年3月14日，毓贤调任为山西省巡抚。以下是有关毓贤任内的一段历史记录（注一）：

「庚子之役，京外之祸，直隶而外，山西为烈。山西人民入团者本少；光绪二十六年（1900年）春毓贤授山西巡抚，极力提倡，欲令北方数省，联为一气。三月抵任，立即出示，大旨谓本部院来晋，首以代伸民冤为务，每逢三八期放告，凡尔百姓如有冤屈事，可迳至本部院投告，呈词不必拘泥体格，虽毛纸亦可书禀云。云盖以晋民懦弱，久被洋人欺抑，导之控告教民也。

毓贤自山东带来一小队，凡数十人，皆拳党。四月十五日（阳历5月13日），天主堂主任往谒毓贤，毓未答拜，且责司道与主教往来。藩司李廷萧素恨洋人，尝谓洋人若来，我藏刀靴中，与之拼命，故与毓深相契合。毓接见属员，屡言杀洋灭教之事，属员中有是之者，有非之者；是者陞官，非者黜革；于是官场趋势，附和同声。未几署中发出匿名帖，粘贴多 处。于是巷语街谈，无非发洋财杀洋人之语。

（注一）录自《义和团运动史》，吴敬恒、蔡元培、王云五主编，陈捷撰述，何炳松校阅，商务印书馆出版，1931年初版，第75至77页

五月三十日（阳历6月26日）午前，义和团首，自北方来，设坛于抚院前，授人拳术。团民以仇教为名，遇富家殷铺，抢掠净尽，杀其居人。曰，我见其额上有十字，故杀之，平民多无端冤死者。毓谕民间多悬红灯，违者遣，兵扑责。缘是初惟省垣中红灯满街，未旬日，山西全境，遍总红灯矣。各户用黄纸朱书一联云，义和团神用，功成扶大清。六月初一日（阳历6月27日）午后，毓贤召拳师入署，密属种种。天主堂法教士请见，毓不见，惟令人传言勿惧，定将保护等语，亦绐之耳。是日，毓往驻防旗营，饬备硫磺火把煤油等引火之物。又往制造局，命赶制利刀二百柄，以备拳民之用。

初一夜八下钟，太原东夹巷英国耶稣堂被焚，毓登高观望，拍手呼曰，天意天意，如此甚好。..—–」

（六）最后的一天

1900年6月27日女学堂结业，开始放暑假。住在本城的早已各自回家，只有离家较远和无家可归的11名同学，留居学堂。

顾姑娘住在女学堂内，那天虽是放假，但她仍照常看顾留下的同学。自从新巡抚上任后，诸多谣言宣告杀洋灭教。但因有中外政府条约规定保护各国宣教士，故大家都处之泰然。顾姑娘在中国三年，常把时间和心力用于女学堂工作上，根本无暇理会各方谣言。同时那天她正在忙着安排学生返家或继续留校住宿，又要照顾一位患病的女孩。

这样子忙忙碌碌地过了一天，到傍晚6时左右，顾姑娘原本约了佩师母（Mrs.Beynon）和她的三个孩子。忽然听到大门外人声鼎沸，原来有逾千人围着宣教站的大门。随后听到「烧啊！」「杀啊！」之声四起，接着便有烟火燃着医院旁的教堂。

（七）顾姑娘首先殉道

当教堂着火后拳民大量涌进宣教站，大肆抢掠后放火。宣教士们一起逃入内院，后见形势恶劣便列队冲出前门。虽然有人向他们掷石头、砖头，甚至拿棍子打他们，但因人潮汹涌，旋即消失在人群中，以为全体平安逃出，后来一算才知道少了顾姑娘一人！

原来逃走时11名同学惊慌失措，更有号啕大哭，顾姑娘安慰她们说暴徒只要杀洋人，她们用不着害怕，便和一位中国老师保护着她们跟着宣教士一起走。有两个来校不久的学生芙蓉＊（Fu Jung）和爱道＊（Ai Tao）因为把缠脚布解开，脚伤未愈。当大伙儿冲出大门时，顾姑娘发现不见她俩便回头去找；先抱芙蓉放到前门着她走，再回头抱比较肥胖的爱道，但却跌跌撞撞，不幸被拳民发现；实时向她们投掷石头和砖头，又拿棍子来打。顾姑娘用她的身体护着爱道，轻声对她说：「不要怕，我们就快到达再没有眼泪和痛苦的地方了！」当她们挣扎地到达前门时，忽然有人一手把爱道夺去，随着一棒打来，把她推回正在焚烧的房屋中。据目击者说，她两度挣扎从火中走出来也被推回去，终于在火中殉道，年仅38岁。

她在最后一封家书曾说：「到头来，死亡对我们来说不是悲伤的，而是神现今使我们得着生命之途。受苦也不是完全悲伤的，因我们知道从中学会了祝福的事，这是一项无价的功课。」

（八）劫后余生

经过这场血雨腥风，11名学生全部幸存，当中有8名在混乱中失散。经过宣教会的要求，李鸿章便下命令四出寻访，年余先后一一寻回。又因太原府之女学堂未能及时重建，7名学生被送到北京公理会学校继续深造。8位失散之学生中，包括顾姑娘舍命救回的芙蓉和爱道。这两位劫后余生的学生，分别口述这段痛苦经历，见证如何蒙主恩手引导，终能重获生机。

（九）芙蓉口述的历程

「我是一个12岁的女孩子，家在太原县。已许配给基督徒摄影师（注二）之助手，但助手愿意先送我到太原府上学，便在1900年4月来到女学堂入学。未足三个月便发生事变，当宣教士们大伙儿逃出宣教站时，我害怕不敢冲过火门，但顾姑娘回来抱我出去。随即回头找爱道，因她行动不便，并且比我重得多，顾姑娘抱着她很吃力。当我在街上等候时，看到她们一起跌了一跤，随即被一个拳民打她一棍，又见石头和砖石掷在她身上。当她用身体来保护着爱道时，许多人冲前围着她抢走了爱道，还残忍地把顾姑娘推入火堆中！她多次站起来，好像叫他们不要杀她。但他们一次两次的推她，最后还把破门压上，使她无处可走。

（注二）这位住在太原府之基督徒摄影师，名叫朱友文＊（Chu YiuWen）。除了他收养那些失散、无家可归之女学生外，在1901年2月，他写了一封信给寿阳宣教会的叶守真医生，报告山西省宣教士及信徒遇害之详情。Fire and Sword in Shansi，p．112-116,205,207,210。

当我孤苦伶仃的站在街上，看到这幕的惨剧后，一个男人把我带回家中，他原想把我出卖为奴。正当他四出与人讨价还价时，邻近一对夫妇（夫60岁，妻48岁）用一万五千钱买了我来作他们的女儿。他们对我很仁慈，唯要我再缠起脚来。不久，当北京李鸿章有电报来寻访失散的学生，我便与未婚夫重聚。他对我很好，继续承认我的义父母，并准我与其他6位同学一起到北京上学。」

（十）爱道口述的历程

「我今年17岁，家在寿阳县。很年轻时我便许配给王可义＊（Wang Keh Ih）之子，王家翁信主后，两年前把我送来太原府女学堂。去年宣教士逃出火海时，芙蓉和我无法追上他们，顾姑娘回头来帮助我们。当走近前门，我们遇到投掷石头和砖头，并且木棍横飞，我们一起跌倒。顾姑娘用身体挡住我，并小声说：「不要害怕，不久我们便到天堂再见了。」当时有人拉她离开了我，我全不知道发生什么事，后来才知道她被推入火中。那拉开我的男人把我带回家，9月17日卖给黄（Hwang）大户家。在那家中受了两个月的虐待，并要再缠脚。其后再卖给一个抽大烟的盛（Sheng）老太。她更儿恶，用马鞭打我，夜间服侍她吃鸦片烟，不能睡觉。当衙门拿电报来要求释放我时，她还要官府赎我。王可义在义和团事件中，被拳民追杀，遇溺去世，他妻子和儿子生还。儿子后来做了木匠，

娶爱道为妻。」

（十一）顾姑娘殉道在中国历史之记载

据《义和团大辞典》中作者张思所记载：

「库姆斯（Coombs，Edith Anna，1862-1900）（注三）英国寿阳传道团教士。女，生于爱丁堡。19岁入牛津大学萨默维尔学院，毕业后在中学执教6年。1898年参加寿阳传道团，志愿『为耶稣基督竭心尽力』。在太原负责教会女子学校工作，致力于消除对妇女、儿童的歧视和偏见。1900年6月27日晚，太原义和团及群众，包围并焚烧库姆斯所在英教会所属斯科菲尔德纪念医院（一说因英国传教士开枪击毙4人，群众愤而纵火）。院内传教士、教民等20余人持4枝枪突围，躲避他处。当时已冲出包围的库姆斯发现有两名年幼中国女学生落后未逃出，便独身返回寻救，将她们先后从火中背出，周围群众发现后用石块、棍棒击打。库姆斯用自己身体遮挡女孩，遂被击倒，被众人抛进大火中。库姆斯曾两次挣出，又被三度推回，压以门板、火椽。临终前曾祈祷，求众人勿加害。次日，有人将其尸体埋于教堂花园内。」

（注三）库姆斯一名是译音而已，Miss Coombs取用之中文姓是「顾」，均来自《庚子教会受难记》和《庚子教会华人流血史》两本参考书，故极之可靠，当时她是称作「顾姑娘」。

资料来源：

（1）Forsyth,Robert Coventry.The China Martyrs of1900,New York:Fleming H.Revell Co.,1904.pp.30-42,429-430.

（2）Edwards,E.Henry.Fire and Sword in Shansi,London:Oliphant Anderson and Ferrier,1903.pp.59-82,60-67,154-161,206-210,212-221,298,letter212.

（3）Brandt,Nat.Massacre in Shansi,Syracuse:Syracuse University Press,1994.pp.223-227.

（4）MacGillivray,D.The China Mission Year Book,1913-1915.Shanghai:Christian Literature Society for China,1915.

（5）Hallwag.Map of Great Britain,1996-1997.

（6）周敏主编。世界分国地图《欧洲》。中国地图出版社，2002。（翻译之用）

（7）季理斐（D．MacGillivray）编。《庚子教会受难记》。上海：广学会，1901，全二册。第217—221页。

（8）柴莲馥编。《庚子教会华人流血史》。上海：中国圣教书会，1910。（取自近代中国史料丛刊三编第十八辑，沈云龙主编，文海出版社）。第140—141页。

（9）郭廷以编著。《近代中国史事日志（清季）》。台北：中央研究院近代史研究所，1963，全二册。

（10）李文海、林敦奎、林克光编著。《义和团运动史事要录》。济南：齐鲁书社，1986。第198页。

（11）四川大学图书馆编。《中国野史集成》。四川：巴蜀书社出版，1993年，第四十七册。《西行回銮始末记》，第621-624页。

（12）廖一中主编。《义和团大辞典》。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5。第218—219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