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DWL第三章

第3 基督教的寻索

罗贝塔-格林(Roberta Green)一家加入长老会救主堂之前,还有最后一个问题要问。多年前,她和丈夫隶属一个派系性格很强、非常内向的小型改革宗教派。她的经历并不很愉快。她在一所基要派教会长大,受了一些创伤。她问道:「救主堂是普世性(ecumenical)还是宗派主义的教会?因为我在一个根深柢固的基要主义世界里长大。在那个世界中,凡是不属我们宗派的教会或信徒都是异端,必须敬而远之。我不想再参加那样的教会」。

我在过去几个月里跟萝贝塔一家已经很熟络,因此知道他们认识的基督徒来自全世界许多不同传统和宗派。他们和这些人虽有不同,但更重要的是他们之间的共同点,特别是因为他们都面对中东和非洲伊斯兰政府广泛的逼迫。他们团结在正统教义之下,坚信历史性的信经,并且热切委身于耶稣。这一家人也热衷于加尔文及其人生与世界观,还有安波罗修(Ambrose)、奥古斯丁(Augustine)、亚他那修(Athanasius)等初期教父。他们曾花了好几个星期在埃及和土耳其寻索古代基督教和初期教父的踪迹。所以,当她提到普世教会一词,我知道她的意思。这词指的不是自由主义奄奄一息的旧普世教会,而是新的普世教会,或奥登(Tom Oden)所谓的「正统的重生」。这是令人惊喜万分的普世现象。

回答她之前,我先问她一个问题:「救主堂能不能同时忠于源自初期教会历史和改教运动的神学传统,又热衷于所有真信徒的合一呢?」萝贝塔答道:「当然可以。」我接着说:「我想救主堂很适合你们一家。」不久他们就成了会友。

几个月后,萝贝塔邀请我和内子到她家参加晚宴。格林一家常招待十至十二人,聆听一位特别嘉宾演讲,或讨论一项有趣的课题。美食、美酒,加上发人深省的谈话,我们享受了美好的一晚。他们的宾客来自剑桥、哥本哈根、开罗、夏律第镇(Charlottesville)、罗马、莫斯科、华盛顿特区等地。当晚的嘉宾是神学家和多产作家奥登。我在晚餐聚会前几个星期订购了他的书《正统的重生》(The Rebirth of Orthodoxy)。我之前从未读过他的书,但希望能够参与这场对谈。我当时仍未意识到这本书很有创见,向我发出巨大的挑战,让我看见之前看不见的实存。

上一章提到,传统和新兴教会若不彼此聆听,并不偏不倚地表达对方的立场,就无法真正对话或彼此学习。这对话欠缺的是信任。信任能够帮助我们停止指责,开始彼此学习;停止影射,开始坦诚相对。信任是相信对方出于善意,我们在他们身旁无须自我保护或小心翼翼。若有一方感到不被尊重,或觉得自己的想法被草率地忽视,彼此间的信任就不复存在,沟通也被扰乱。双方陷入不信任和自我保护的循环中。这岂不是新兴与传统阵营的情况吗?这已经伤害了教会的见证(约十三33~35),不是吗?

当然,许多传统教会并不寻求与新兴教会合一。毕竟,新兴教会在他们眼中是信奉神学自由主义的。这无疑是非常严重的指控。若他们在神学上是自由主义者,亦即他们拒绝正统的重生,那么教会的合一既不可能也不可取。我希望大家能清楚看见这一点。例如,若某人否认基督的神性或道成肉身,就不可能合一。然而,在个人层次上,爱、礼貌、仁慈仍能引导我们。即使是与正统范围之外的人对话,也总是一件好事。

不过,倘若新兴教会在神学上不属于自由主义呢?倘若新兴教会的信徒感到传统教会对他们的不信任,彷彿自己是敌人,他们会有何感想?他们和传统主义者谈话时,会缺乏安全感、处处防备、感到受威胁。他们可能还击,轻率地拒绝传统教会。这使真正的对话几乎不可能。当双方彼此不信任,福音派教会就分裂了。

合一

是否有解决方案?我们该如何使双方能够针对彼此的差异畅谈,在不被指责为异端的情况下彼此学习?首先,我们必须认同基督徒的合一基础。就这么简单。我们必须达致斯托得(John Stott)所谓的「福音的合一」。所有的合一都含有教义层面。若没有思想的界线或是对某些事物的信念,就不可能合一。任何群体可以容忍的事物都有极限。若超过这极限,群体就会分裂。

斯托得在《福音派真理》(Evangelical Truth)一书中主张,使徒保罗「恳请读者『同有一个心志,站立得稳,为所信的福音齐心努力』(腓一27)。他进一步呼吁:『要意念相同,爱心相同,有一样的心思,有一样的意念,使我的喜乐可以满足』(二2)。」斯托得认为,保罗并非呼吁我们不计任何代价来达致合一,例如为了保持关系上的合一而愿意在基要真理上妥协;保罗也不是呼吁我们与无法完全认同我们的神学和教义的人分离。「这是福音的合一,在福音基要真理上保持合一,『坚定不移,同心协力为福音的信仰争战。』(一27,现代中文译本)」这就是委身于圣经教训的纯洁以及相聚共处的和平。

斯托得主张,福音派的问题在于「一种病态的分裂倾向」。我们要么强调教义的纯洁性,忽视合一;要么过于强调合一,忽视健全的教义。事实上,耶稣要我们同样委身于两者——教会的和平与纯洁。若没有委身于两者,我们的分裂会成为我们传福音和向世界作见证的主要障碍。我们在「终极的护教」,也就是「彼此相爱」这件事上失败了。我们若能在「福音的合一」这个基要课题上达致协议,就有机会建立信任,继续前进。

斯托得所谓的「福音的合一」就是奥登所说的「新普世教会」。这个「新普世教会的首要之务就是毫不羞愧地委身于古代的普世教会教导。」?委身于神的话语,以及「漫长的历史观点所累积的共识,普世教会对圣父、圣子、圣灵的经典见解。」奥登进一步指出,这个教会也持守「教会达致共识的经典教义,包括道成肉身、赎罪、复活、主的再临」。奥登表明:「这是古代普世教会传统的固定界线——神命令我们不得移动或重新摆放这些定出了界线的石头。在古代普世教会里-这些经典的教义大多淹没在激进的社会变革所带来的挑衅修辞之中」。

奥登以经典一词来描述他的立场。这词对他的呼吁非常重要,也可以为我的信任论提出进一步的论据。对奥登来说,经典基督教「最可靠的定义是根据新约圣经本身的文本——最精简的概述是从作为救恩历史的圣经所衍生出来的原始洗礼宣言」。”这项教义的核心出现在使徒信经、尼西亚信经,以及所谓的亚他那修信经之中。几百年来,这些信经把基督徒紧紧联系在一起。

使徒信经

我信上帝,全能的父,创造天地的主。

我信耶稣基督,上帝的独生子,我们的主;

因圣灵成孕,从童女马利亚所生;

在本丢彼拉多手下受难,被钉于十字架上,

死了,葬了;

下到阴间;第三天从死里复活:

祂升天,坐在全能父上帝的右边;

将来必从那里降临,审判活人死人。

我信圣灵;神圣大公教会;圣徒相通;

罪得赦免;身体复活;并且永生。

阿们。

尼西亚信经

我信独一上帝,全能的父,创造天地和有形无形万物的主。

我信独一主耶稣基督,上帝的独生子,在万世以前为父所生,出于神而为神,出于光而为光,出于真神而为真神,受生而非被造,与父一体;万物都是籍着祂造的;

祂为要拯救我们世人,从天降临,因着圣灵,并从童女马利亚成肉身,而为人;

在本丢彼拉多手下,为我们钉于十字架上,受难,埋葬;

照圣经第三天复活;

并升天,坐在父的右边;

将来必有荣耀再降临,审判活人死人;祂的国度永无穷尽。

我信圣灵,赐生命的主,从父和子出来,与父子同受敬拜,同受尊荣,祂曾藉众先知说话。

我信独一神圣大公使徒的教会;

我认使罪得赦的独一洗礼;

我望死人复活;

并来世生命。

阿们。

亚他那修信经

凡人欲得救,首先当持守大公教会信仰。

此信仰,凡守之不全不正者,必永远沉沦。

大公教会信仰即:我等敬拜一体三位,而三位一体之神,其位不紊,其体不分。

父一位,子一位,圣灵亦一位。

然而父子圣灵同一神性,同一荣耀,亦同一永恒之尊严。

父如何,子如何,圣灵亦如何。

父不受造,子不受造,圣灵亦不受造。

父无限,子无限,圣灵亦无限。

父永恒,子永恒,圣灵亦永恒。

非三永恒者,乃一永恒者。

亦非三不受造者,非三无限者,乃一不受造者,一无限者。

如是,父全能,子全能,圣灵亦全能。

然而,非三全能者,乃一全能者。

如是,父是神,子是神,圣灵亦是神。

然而,非三神,乃一神。

如是,父是主,子是主,圣霊亦是主。

然而,非三主,乃一主。

依基督真道,我等不得不认三位均为神,均为主。

依大公教,我等亦不得谓神有三,亦不得谓主有三。

父非由谁作成:既非受造,亦非受生。

子独由于父:非作成,亦非受造;而为受生。

圣霊由于父与子:既非作成,亦非受造,亦非受生;而为发出。

如是,有一父,非三父,有一子,非三子,有一圣灵,非三圣霊。

且此三位无分先后,无别尊卑。

三位乃均永恒,而同等。

由是如前所言,我等当敬拜一体三位,而三位一体之神。

所以凡欲得救者,必如是而思三位一体之神。

再者,为求得永恒救赎,彼亦必笃信我等之主耶稣基督成为人身。

依真正信仰,我等信认神之子我等之主耶稣基督,为神,又为人。

其为神,与圣父同体,受生于诸世界之先;其为人,与其母同体,诞生于此世界。

全神,亦全人,具有理性之灵,血肉之身。

依其为神,与父同等,依其为人,少逊于父。

彼虽为神,亦为人,然非为二,乃为一基督。

彼为一,非由于变神为血肉,乃由于使其人性进入于神。

合为一;非由二性相混,乃由位格为一。

如灵与身成为一人,神与人成为一基督。

彼为救我等而受难,降至阴间,第三日从死复活。

升天,坐于全能神父之右。

将来必从彼处降临,审判活人死人。

彼降临时,万人必具身体复活;并供认所行之事。

行善者必入永生,作恶者必入永火。

此乃大公教会信仰,人除非笃实相信,必不能得救。

简言之,「正统信仰,就是古代人在圣灵引导之下辨别圣经的教导,达成共识后所形成的传统」。传统是「把两千年来全世界不同文化的信徒所领受的圣经诠释忠实地代代相传。」研究教父的学者霍尔(Christopher Hall)说道:「圣灵有祂的历史」。神凭自己的主权保守教会,使祂的信息坚立。我们可以对这传统充满信心,也从中学习。

这就是令人振奋之处。奥登指出,被各自的传统隔离的基督徒,如今在经典的共识中寻求合一,重新建立彼此的信任!奥登指出:「不同背景的基督徒,如何在共同的努力中获得启发与共同的信仰?就是要一同承认:经典基督教所依赖的圣经经文」在文化范围方面是普世且大公的。他总结道:「来自广大不同文化的人,从这些见证中意识到他们是神合一的子民。纵然有不同的文化记忆、食物、衣服、敬虔习惯,也不影响他们的合一。」

两个层次

我和神学家霍尔顿面谈时,提到一位著名的基要主义者。此人相当猛烈地攻击新兴教会,指控新兴教会只不过是新自由主义罢了。我问霍尔顿是否仍与这位著名的无线广播界人物有联络。他说没有,「他不跟我说话」。我知道他们是多年的朋友,也一直进行对话(并且都委身于正统教义)。我的脸肯定表露了我的震惊。霍尔顿看见我震惊的神情,回应道:「他指责我是自由主义者。」我忍不住笑了。只有极右派的人才能称霍尔顿为自由主义者呢。

我想,在这个论争与辞令超荷的世界里,我们觉得自己有权怀疑任何不认同己方立场的人。若我们站在极右或极左的立场,就觉得自己更有权如此怀疑。任何位于极端自由派右边的人、或极端保守派左边的人,看起来都像异端,容不下细微的差异或改变。双方变得越发两极化,陷入各自的论争与辞令之中。有没有办法脱离这种僵化的情况呢?

答案是肯定的。若我们在彼此的结合点上意见一致,至少能够部分脱离僵局。格利尔(Robert Greer)的《勘测后现代主义》(Mapping Postmodernism)对我在这方面的思考有一些帮助。格利尔首先论及奥登和斯托得所提及的课题(特别是有关初期信经),然后指出我们需要建立一个双层体系,把正统的基要教义与正统范围内各种传统的特殊性区分开来。上层与初期教会的信经对应,因为信经是历代以来界定正统教义的普世文献;下层则与个别教会群体的特色对应。

这个双层体系有一些实际的益处。格利尔指出,第一项益处是把夸胜主义或宗派沙文主义减至最低。当上层达致协议,各方即可彼此信任和尊重,视彼此为正统教义信徒。对下层教义的讨论则成为学习和成长的机会,而非正统与否的测试。格利尔一针见血地指出:

双层体系反映了基督教信仰中的家族相似性。上层确立了整体的家族相似性。下层则容纳家庭成员不同的长相。这种合一兼多元的层面让教会有机会彼此相爱(正如基督在祂的大祭司祷文所提及的),因此能有效地向不信的世界作见证(约十七20~23)。

我写这一章时,联络了芝加哥北园大学(North ParkUniversity)的宗教研究教授麦奈特。五十多岁的麦奈特以兄长的身分参与新兴对话,并对新兴运动表示支持。他的部落格在新兴世界中一向是点阅率最高的。身为兄长,他在有需要的时候也不免劝勉弟弟,但从未摆出法利赛人的姿态。

我对他说:「麦奈特,我在写一本关于第三条路的书,希望从传统与新兴阵营学习,但超越两者,提供另一个选项,叫作『深入的教会』」。他非常兴奋,因为他早已委身于「第三条路」。麦奈特说道:「不管你是否认同麦拉伦的《耶稣关心的七件事》(A Generous Orthodoxy),这本书证实了许多人求第三条路」。

他坦诚补充道:「我担忧的是,这场争论已两极化——新基要主义者和新自由主义者处在两极,彼此不对话,只在各自的会议中批评对方。」除非我们找到共同点,否则两极化的情况会更加恶化。整个教会都会承受恶果,我们的见证会受到亏损。

当然,麦奈特说得很对。彼此的不信任非常的深。我深信这是格利尔的双层体系可发挥作用之处。这个体系能辨别出共同点所在——经典/正统基督教,那就是合一和讨论的起点。新的共识不但可以开始重建信任,也发出先知性的呼声,呼吁身处两极的人承认这些共识。

例如,许多传统教会的人担心新兴教会在神学上属于自由主义(亦即否认信仰的核心教义)。一些新兴教会也许的确是如此。麦奈特担心,一些新兴教会正在朝此方向发展。但我们怎么知道他们是否仍属正统?双层体系可以帮助我们。某位思想家是否承认经典、正统的共识(所谓的「上层」)?这些共识肯定是可以讨论和检验的,却不能作出根本的改变。凡承认这些共识的人都属于正统,即使在「下层」持有不同见解也无伤大雅。然而,若他们不愿承认这些核心教义是以圣经为依据,被「所有时代、所有地方的所有信徒」所接纳,他们就不是新普世教会的一分子。

传统教会害怕新兴教会,新兴教会也对传统主义和基要主义的黑暗面反感。这黑暗面的核心是一种夸胜的信念,认为自己在所有教义和实践的课题上都是正确的。他们很少展现毛励策所谓的「认知上的谦卑」,亦即他们不相信在经典的共识之外,正统教义的范围内仍有广泛的差异是我们必须尊重的。反之,传统教会的文化遗产是:「圣经怎么说我就怎么信,所有问题就这么解决。」关系于是被撇在一旁。

从新兴教会的观点来看,传统的观点已经假定了某种绝对的神学结论反映出神的神学观点,所有相竞的说法不但是错误的,更可能是异端。格利尔称这种观点为「夸胜主义」,认为夸胜主义让基要主义者把自己当成「神委任的警察部队、真理的监护人,认为自己的神学体系挂上了『神性的徽章』」。当然,这种过度的自信往往使他们自己的神学和教会体系出现歧见和分裂。所以斯托得才会说福音派基督徒有一种「病态的分裂倾向」。双层体系则呼吁传统教会对新普世教会怀有更大的信心(正确的信心),而在加尔文所谓「无关痛痒之事」的底层,则应保持深深的谦卑。

纯基督教

现今的两极化是否有一条出路?我相信答案是肯定的,就是新(也许应该说「旧」?)普世教会的经典共识。福音派的守护圣徒鲁益师在《如此基督教》(Mere Christianity)一书的序言中写道:「我认为,我为不信的邻舍所能做的最好的——也许是惟一的服事,就是解释并维护历代以来近乎所有基督徒都接纳的信仰。」鲁益师以下这段话,使我们想起了奥登的新普世教会:

我希望读者不会认为这里提出的「纯」基督教有别于现今教会的信经,彷彿我们可以取纯基督教而舍公理会或希腊正教等。这里所谓的「纯基督教」比较象是一个门厅,里面有好几扇门把我们引向各个房间。若我能把人带进这门厅,就已做到我想要做的事了。不过,门厅里没有炉火、椅子、膳食。这些东西都在房间内。

当然,「炉火、椅子、膳食」是鲁益师对第二层——各别教会传统——的描述,是我们可以流连忘返的好地方。门厅就是「纯基督教」,是我们共同的伟大传统。这个观点使基督徒可以在基要真理上达致共识,但继续以谦卑宽厚的态度持守自己的特色。我们可以笃信纯基督教——信徒达成共识的经典福音传统,但同时坚守我们各自的传统——这些传统固然重要,却没有第一层那么肯定。

当我们对自己的信念抱持更谦卑的态度,就愿意承认自己的宗派或传统并非垄断所有真理,因而比较愿意与其他传统对话。我们也许会发现自己偶尔也会犯错,而不同的观点可以纠正我们。但就算我们是对的,对话可以使我们的观点更完善、更清晰、更有活力,也使我们的理解力更为细腻。

撰写这一章的时候,我身在土耳其伊斯坦堡的四季酒店,聆听一群来自世界各地的记者讨论事实与传闻的问题。这五十位记者大多是基督徒,有许多人来自于经济较不发达的区域。会议的主题是「真理与传闻」:在一个充斥传闻、都会传说、阴谋论的世界里,记者报导事实、实况的意义何在。一位穆斯林讲员指出,伊斯兰世界充满了阴谋论,大多是在谴责以色列和美国。有些理论虽然很滑稽,在中东却大受重视。

他叙述一些非常夸张的阴谋论时,大家都笑了,却是紧张的笑声,因为他们知道恐怖分子不久前在土耳其引爆炸弹。此外,门口有五名士兵在看守。当晚用餐时,与我同桌的有来自乌干达、印度、菲律宾、斯洛维尼亚、美国的记者,都是来自不同传统的基督徒,从圣公会到循道会到无宗派的教会都有。我是惟一来自长老会的。每位记者似乎都能讲上一段他们国内政治迫害、争取公义、新闻不自由的故事。大家都很高兴能够聚在一起,谈了好几个小时。

两位来自斯洛伐克的记者有自己的电视节目,也办了一份周刊。我们还开他们的玩笑,说他们是明星呢。我们像老朋友一样一同欢笑,但我们才刚见面。这是一种基督徒团契相交的情谊。言谈之中,我向他们提及本章。我问他们,在他们生活的危险世界里,我们基督徒的共同点是否比我们之间的差异更重要。其中一位答道:「当然。在前在线,所有基督徒都是我们的弟兄姊妹。」我反思一个事实:会议期间的每个早晨,这群背景多元的记者都聚在一起灵修,包括唱诗及一段简短的讲道。能看见付诸行动的合一,实在非常美妙。

世界各地的基督徒聚集在此。他们来自不同的背景和传统,每天早上一起敬拜至高神。为了敬拜,传统与神学观点的差异都可以暂且抛开。这不表示差异不重要,只是重要性比不上我们的共同点——耶稣基督的好消息。这就是奥登所说的正统信仰的重生。一起敬拜创造主和救赎主之后,我们回到当日的主题,学习如何报导并对抗一个逼迫基督徒又威胁世界和平稳定的运动。我们在敬拜时放下歧见;在对抗杀害基督徒的共同仇敌时,齐聚一堂寻找对策。厅堂内充满了信赖。这些记者显然互相支援。这是否表示他们不讨论彼此的歧见?不是的。我和这些记者多次谈话,谈的不只是我们的共同点,也包括我们在教义上的差异。这的确很美好。

救主堂的深度合一

这些交谈使我深思。我要救主堂成为怎样的教会?深入的教会在「合一」这方面应当有何表现?我反思这点时,想起本宗派的另一位牧者给我发的电邮。有人告诉他,我们的教会邀请伦理学家兼神学家古莱恩(Vigen Guroian)来谈论文化与文学。我永远不会忘记那星期五晚上的讲座。古莱恩从基督徒世界观的角度讨论《木偶奇遇记》中的小木偶皮诺丘(Pinocchio)。这位大师级的老师讲解整个故事,一个事件接着一个事件,以全新的角度呈现,听众莫不深深着迷。我们在学校里怎么都没听过这样的讲述呢?

给我发电邮的那位牧师,问我们为何邀请东正教传统的人来我们教会举行讲座。他说,此举在本宗派的某个小角落中造成了混淆,使他这样的牧者难以向人解释本宗派的立场。他认为,我们的教会不该邀请见解异于我们的东正教思想家。这位牧师认为,邀请古莱恩意味着我们认同错谬的神学。他说,我们的教会未达到改革宗和长老会的标准。

我没回应这封电邮。假使我回应的话,我会向他解释:维根讲的题目是文化,不是东正教神学;但就算他是来启发我们对东正教的认识,也无可厚非,我们可以向他学习。即便如此,救主堂始终不偏不倚地维护我们的传统及遗产,并且引以为豪。我们不以自己的传统为耻;我们接受并实践自己的传统。但我们同时也渴望并推动教会更宽广的合一。我们坚定地持守经典的共识,在第一至四世纪的信经所表述的「统一的福音」中找到我们与维根等辈的合一。这使得我们能够对底层信念异于我们的信徒保持非常开明宽厚的态度。

救主堂如何忠心地保持多元性与独特性的张力?也就是说,要如何在深深扎根于历史传统的同时,仍愿意针对我们的歧见进行对话?以下有一些例子。首先,我们每星期让会众诵读基督教史上最优质的礼文。我们的讲道和每周的门徒学校都致力用切合文化、与时俱进、根据改革宗传统的方式来教导神完整的训诲。我们教导圣经,但我们所属的传统一直在出人意表地形塑我们对圣经的理解。

然而,我们也以自己和其他基督徒的共同点为乐。例如,救主堂没有「安全」书单。我们容许并鼓励会友广泛阅读其他基督教传统的作品。除了路德、加尔文和清教徒的先圣诸贤,我们的书目还包括了沃弗(Miroslav Volf)、古莱恩、赖特(N.T.Wright)、司道生(Glen Stassen)、魏乐德(Dallas Willard)。他们虽各有不同的底层观点,但都承认经典的共识。我们训练会友在阅读时分辨、独立思考,在深入钻研自己的传统的同时,也用其他传统使自己更丰富。

第二,我们不仅传讲深入的教会有何特色,更付诸实践。换言之,我们把时间和精力用于充满喜乐地活出基督徒的委身;我们不会花太多时间指出宗派、教会、基督徒之间的差异。我们不要被自己所反对的事界定,而是要被我们所赞同的事界定。

第三,我们注意自己的态度。罪恶的态度分化基督徒。恩师弗兰姆(John Frame)说过:「我们因为要荣耀自己,所以挑别人的错。好争辩的人不断寻找可以辩论的事、挑起争端的方法,造成纷扰。」我们虽然致力于分辨,却不会对其他传统或基督徒思想家吹毛求疵。即使我们不认同别人的看法,也会尝试找出那些看法的优点,不会为了证明自己的说法而夸大别人的缺点。那会导致分裂。我们即便怀疑,仍先假设对方并无恶意,并且从最正面的角度去解读他们,保持合一、促进对话,以便彼此学习、彼此劝勉。我们认同弗兰姆的说法,避免苛刻、妒忌、势利眼、分门结党、苦毒、封闭——这一切都是合一的仇敌。

第四,我们注意自己的假设。我们抗拒以下的试探:认为自己不能向自身传统以外的人学习。我们不相信神只把祂的智慧赐给我们,因为我们只是基督教会的一小部分。这不表示我们对自己的传统没有自信,我们只是对自己所信的保持谦卑的态度,愿意向他人学习。我们拒绝以下的想法:我们的传统特色比我们与其他传统共有的教义与实践方式更为重要。我们认同弗兰姆的说法:最重要的事,就是各宗派与各神学传统之间最为广泛承认的事。

第五,我们对于想要成为会友的人不会提出诸多要求。我们不要求会友接受任何超出尼西亚信经以来的基督教正统立场和其他福音派教会的教义。想要成为会友的人无须认同我们神学的每个层面。我们团结在福音的合一之下,尽管致力于教导会友,让他们进深、成熟,对圣经有更深入的认识,对我们的历史信经与信仰宣言有更深入的理解,但我们仍然容忍差异,尤其是有关终末论、洗礼、圣约神学等课题的差异。

第六,我们意识到成长需要时间。信徒或初信者在不同的成长阶段加入我们的教会。即使是教会领袖(包括我自己)也必须成长。成长是一个过程;我们不能期待会友一开始就有成熟的灵命。神当然要我们维护祂「从前一次交付圣徒的真道」(犹3),但教会必须承认自己在某些领域的认识有所不足。我们和我们的传统都不是无误的。正因如此,基督徒之间仍有差异。我们接受这个事实,一同在知识上增长,更趋成熟。我们必须对别人有耐心,也希望他们对我们有耐心。救主堂尽力培养耐心,而这创造出一个安全的环境,让我们学习和成长。我们也看见会友在知识和恩典上突飞猛进。

我盼望传统和新兴教会可以达致这种合一。我盼望双方能够努力去认识彼此,在经典的正统教义上找出共识,尽管在第二层教义上存有歧见,却致力于维持合一。以下数章,我将竭尽所能,立体地展现何为追求合一,讨论种种差异并开发另一种视野。此外,我希望我所倡议的「深入的教会」将成为指向「合一」的路线图。我相信,深入的教会一方面向传统与新兴教会学习,一方面可以超越两者,达到更理想的境界——纯基督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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