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基督教史

第三十一章进攻穆斯林

我对在场的人这样说。我命令将我的话转告那些不在场的人。这是基督的命令。所有去那里并丢掉性命之人的罪将立即得蒙赦免,无论他们死在陆上、海上,还是死在与异教徒的战争中。凭借上帝所赐予我的巨大恩赐,我赦免所有去参加战斗之人的罪。

——乌尔班二世

在中世纪,众多令西方基督教国家神魂颠倒的理想中,没有哪一个能像十字军精神那样具有戏剧性、矛盾性,令人难以抗拒。历史上,基督教会在自我热情的驱使下,做了很多与其本质相抵触的事情。其中因被人过于浪漫化而导致悲剧的十字军东征,显然是最突出的例子。在这一点上,唯有宗教裁判所可与之相提并论。数百年来,西欧将自己的热情与热血倾注在一系列远征中,但是,它们所带来的最好结果是短暂的胜利,最糟结果是一场场悲剧。西欧的基督徒希望击败威胁到君士坦丁堡的穆斯林,拯救拜占庭帝国,重新统一东西方教会,再次夺回圣地以及被穆斯林以前同样凭借武力夺去的领地(参第二十七章),总而言之,他们所做的一切只是为了进入天堂。他们能否进入天堂并不是我们所能判断的。他们的其他所有目标都实现了,但所取得的这些成就没有一个能保持长久。最初,穆斯林之所以被击败,是因为他们并不团结,但是他们最终团结在同一阵线上,并赶走了十字军战士。君士坦丁堡和苟延残喘的拜占庭帝国一直存活到15世纪,直到奥斯曼土耳其人横扫拜占庭帝国。第四次十字军东征曾迫使东西方教会短暂地合一,但强迫合一的最终结果只是加深了东西方基督徒之间的猜疑和仇恨。十字军战士控制了圣地大约一百年,圣地随后再次落入穆斯林之手。

第一次十字军东征

数百年来,基督徒始终对圣地耶路撒冷怀有崇高的敬意,到基督教的诸圣地朝圣已经成为最敬虔的灵修活动之一。早在公元4世纪,君士坦丁的母亲就认为,到巴勒斯坦的圣地朝圣是一种灵修活动。随后不久,一位名叫埃塞丽娅(Etheria)的西班牙修女——她被普遍称为埃吉里娅(Egeria)——来到圣地,留给我们她对圣地、圣地的习俗和圣地基督徒的仪式的详细记载。她的记载《埃吉里娅的朝圣》(Peregrinatio Aetheriae)在11世纪仍在流传,它让我们看到西方基督徒如何看待作为灵修对象的圣地。

几百年来,穆斯林始终控制着圣地。但是现在,刚刚崛起的塞尔柱土耳其人(Seljuk Turks)成为了穆斯林,他们对拜占庭帝国构成了威胁,并令许多西方人回忆起被阿拉伯人征服时的痛苦经历。如果西方前去解救处于穆斯林威胁之下的拜占庭人,那么自1054年分裂至今的东西方教会有望再次合一。因此,格列高利七世已经计划组建一支西方大军去拯救君士坦丁堡,夺回圣地,但是,时机尚未成熟。在1095年的克莱蒙特会议(Council of Clermont)上,乌尔班二世答应了拜占庭帝国的皇帝阿历克塞一世(Alexis I)提出进攻土耳其人的要求,当他宣布这项伟大的事业时,与会者的回应是高呼“上帝所愿”(Deus vult)。

那是一段艰难岁月,欧洲许多地区庄稼欠收,疾病肆虐。因此,作为基督的精兵到国外征战的呼召得到了许多人的热情响应,既有普通百姓,也有贵族。基督徒以前对新千年的盼望再次复活,被压抑数百年之久的启示之梦再次出现。有些基督徒看见了彗星、天使或圣城悬在东方地平线上的异象。很快,一群无组织的乌合之众就在隐士彼得(Peter the Hermit)松散的领导之下从科隆向耶路撒冷进发。他们一路上像蝗虫那样侵食田地里的庄稼,他们甚至与保护自己财产与庄稼的基督徒大打出手。他们也向异教徒开战,杀害了成百上千的犹太人。最终,这群乌合之众大多数人丢了性命,余下的少数人加入组织更加严密的十字军队伍。

正规十字军的统帅是勒皮的主教阿代马尔(Adhemar of Puy),乌尔班二世任命他为自己的私人代表。其他领袖是布永的戈弗雷(Godfrey of Bouillon)、圣吉尔的雷蒙(Raymond of Saint-Gilles)、博西蒙德(Bohemund)和塔克雷德(Tancred)。十字军战士经不同路线在君士坦丁堡集结,皇帝阿历克塞一世热情地接待了他们,隐士彼得和他的残余部队在君士坦丁堡加入正规的十字军。在拜占庭人的帮助之 下,他们攻取了曾是土耳其人首都的尼西亚——拜占庭人率先进入了尼西亚,因为阿历克塞一世担心,十字军战士会洗劫尼西亚。他们随后向安提阿进军,在穿越小亚细亚时,他们遭受到严重的损伤。在塔尔苏斯城前,塔克雷德与戈弗雷的弟弟鲍德温(Baldwin)起了争执,鲍德温决定放弃此次东征,他接受了亚美尼亚人的请求,成为他们的领袖—— 埃德萨伯爵(Count of Edessa)。其余的十字军战士经过长途跋涉来到了安提阿,他们最终将安提阿包围,就像之前围攻尼西亚那样。

围攻安提阿并不是一件易事。安提阿守军比十字军的补给更加充 足,十字军的食物即将用尽,一些战士纷纷逃走;这时,安提阿城内的亚美尼亚基督徒为他们打开了城门。在“上帝所愿”的欢呼声中,十字军战士进入了安提阿,而城中的土耳其守军逃到他们的大本营中避难。然而在四天之后,一支土耳其大军抵达了安提阿,十字军战士被包围了, 而躲在大本营中的土耳其人也还在与他们对峙。饥饿不堪、士气低迷的十字军战士开始怀疑他们此次东征是否明智。

后来,有十字军战士声称得到一个异象,刺穿基督肋旁的圣矛就埋在安提阿。在这位“先知”的带领下,十字军战士在他预言的地方挖出了一支长矛!十字军相信这就是圣矛,他们决心继续战斗。在禁食祷告了五天之后,按照这位预言圣矛的异象者的指示,十字军开始从数量远远胜过他们的土耳其军队中突围。他们的军旗就是圣矛。他们癫狂般地拼死突围,土耳其人四散逃跑,十字军尽情享用土耳其人留下的食物。他们还俘虏了被土耳其人遗弃在军营中的许多妇女,一位吹嘘基督徒军队圣洁的见证人说:“我们并没有对她们作恶,只是用长矛将她们刺死。”

在围攻安提阿期间,被任命率领十字军的主教阿代马尔死于热病, 十字军变得群龙无首。漫长的统帅之争延误了十字军进攻的时间;最 终,布永的戈弗雷成为十字军的新统帅。1099年6月7日,十字军战士第一次看见了圣城。

保卫耶路撒冷的人并不是土耳其人,而是来自埃及的法蒂玛王朝的阿拉伯人——因为他们自称是穆罕默德的女儿法蒂玛(Fatima)的后 裔。的确,十字军之所以取得了一定的胜利,是因为穆斯林并不团结——就如阿拉伯人以前能够征服广阔领地的原因也是他们的敌人并不团结。十字军在尼西亚和安提阿与之战斗的土耳其人是逊尼派,而占领耶路撒冷的法蒂玛阿拉伯人是什叶派。此外,根据阿拉伯编年史家伊本· 阿尔·阿西尔(Ibn AL-Athir)所说,十字军应法蒂玛阿拉伯人的要求来到了叙利亚,因为法蒂玛阿拉伯人担心势力正在不断壮大的土耳其人。

耶路撒冷的卫戍部队做好了长期围城的准备。附近地区被夷为平 地,井水被下了毒药,以便围军得不到任何供给。十字军也料想到漫长的围攻。但是,他们在7月初得到消息,一支法蒂玛阿拉伯大军正在向耶路撒冷挺进,他们认为,要么必须夺城,要么必须撤军。他们的事业是上帝的事业,因此,他们祈求上帝的帮助。他们赤脚绕城,歌唱忏悔诗。几天之后,他们开始攻城,遇到顽强的抵抗。但是,一个单枪匹马的骑士最终爬上了城墙,为十字军开辟了一条血路。城墙上的裂口越来越大,十字军战士纷纷涌上城墙,守军已无力抵抗。他们逃下城墙,十字军蜂拥入城。他们终于实现了长期战斗的目标。这一天是1099年7月15日。

当时的文献记载,随后是一场可怕的大屠杀,全部守军和大量平民惨遭杀害。妇女被强奸,婴儿被摔死在城墙上。城中许多犹太人逃到会堂中避难,而十字军放火点燃会堂,将他们活活烧死在里面。在所罗门廊(Porch of Solomon),战马在血泊中前行。但是,当今一些学者倾向于认为,这样的记载存在一定程度的夸张。

随后,十字军以西欧的模式重建被他们征服的地区。布永的戈弗雷被任命为圣墓保护人,他的弟弟鲍德温于1100年继承了他,头衔是耶路撒冷国王。耶路撒冷王国的主要封臣有安提阿的王子(Prince of Antioch)博西蒙德、埃德萨伯爵鲍德温以及特里波利伯爵(Count of Tripoli)图卢兹的雷蒙德(Raymond of Toulouse)。

十字军东征后期历史

许多十字军战士觉得使命已经完成,他们准备返回祖国。布永的戈弗雷没有足够的骑士去迎战正在向耶路撒冷挺进的穆斯林军队。十字军在阿什凯隆(Ashkelon)击败了穆斯林,因此,拉丁耶路撒冷王国短暂存活了一段时间。但是,拉丁耶路撒冷王国急需增援,因此按照惯例, 会有一小批军人离开欧洲,到圣地服役一段时间。其中许多人留了下 来,其他人在一次近乎军事朝圣之旅的经历之后回到祖国。

十字军东征的狂热仍在群众中延续。不断有人得到启示异象,他们在进军耶路撒冷的途中召集了许多鱼龙混杂的追随者。还有一些人声称,既然上帝喜爱无罪的人,那么,儿童可以在十字军东征事业中发挥独特的作用。这就出现了数支“儿童十字军”(Children’s Crusades),他们只是一群群东征的孩子和少年,或是死在东征途中,或是沿途被俘, 成为奴隶。

十字军精神和十字军东征在数百年来始终独具特色,因此,将“数次十字军东征”视为一系列孤立的军事战争并不完全正确。但是,在十字军东征的整个过程中出现了一次次高潮,它们通常被称为“第二次十字军东征”、“第三次十字军东征”等等。因此,概述这一次次十字军东征的历史将向我们展现后期十字军精神的一些特点。

第二次十字军东征的起因是埃德萨的陷落。公元1114年,阿勒颇的苏丹(Sultan of Aleppo)攻取了埃德萨。民间布道家再次兴起,他们号召群众入侵圣地。一些人在沿途声称应当灭绝犹太人。明谷的伯尔纳的讲道极为不同,他既希望组建一支解救耶路撒冷王国的军队,也希望驳斥鼓吹疯狂进攻耶路撒冷那些讲道人的狂热。最终,在法国路易七世和德国康拉德三世(Conrad III)的率领之下,一支大约二十万人的军队向圣地挺进。他们屡次被土耳其人击败,战果寥寥。

耶路撒冷王国曾经一度强大,它在阿马里克一世(Amalric I)的统治之下甚至扩张到了开罗。但是后来穆斯林卷土重来,在埃及苏丹萨拉丁(Saladin)的领导之下于1187年攻取了耶路撒冷。

这个消息震惊了基督教国家,教宗克莱门三世重新召集十字军。第三次十字军东征由三位君主领导:皇帝腓特烈·巴巴罗萨(Frederick Barbarossa)、英格兰的狮心查理(Richard the Lionhearted)和法国的奥古斯特·腓力二世(Philip II of Augustus)。第三次十字军东征也以失败告终。腓特烈·巴巴罗萨溺水而亡,他的军队随之解散。在长达两年的围攻之后,查理和腓力二世只夺取了阿卡(Acre)。后来,腓力二世回到了欧洲,他希望利用查理不在的时机夺取他的部分领地。查理在回国途中被德国皇帝俘获,成为阶下囚,直到他许诺交出大笔赎金才被释放。

英诺森三世发动了第四次十字军东征,这是一场更大的灾难。此次东征的目标是进攻萨拉丁在埃及的总部。著名的布道家纳伊的福尔盖(Foulques of Neuilly)被委任为此次东征招募军人与募集资金。福尔盖极其反对高利贷和各种社会不公,正在形成的货币经济令富人更加富 有,而穷人还生活在贫穷之中,这种经济制度激怒了福尔盖。他在倡导十字军东征的布道中宣称,上帝拣选穷人来完成这项伟大的事业。所有人都应当参与这项事业。不能亲自东征的人无论有多穷,都应当资助东征的战士。富人也必须参与进来,因为这样做会令他们剥削穷人的罪得蒙赦免。十字军就这样被召集起来了,他们迫不及待地向在其首都的萨拉丁发起了进攻。

然而福尔盖并不知道,甚至教宗英诺森三世也不知道,还有其他计划正在酝酿之中。两个对手正在争夺君士坦丁堡的皇位,其中一位请求英诺森三世先将十字军派到君士坦丁堡帮他夺取皇位。作为报酬,他将支持十字军讨伐萨拉丁。英诺森三世拒绝了,但是,威尼斯人同意了——他们的舰队负责将十字军运送到埃及,为了换得大笔金钱,他们将十字军送到了君士坦丁堡。因此,十字军改变了航程,驶向了君士坦丁堡。并攻占该城。他们随后任命佛兰德的鲍德温(Baldwin of Flanders) 为君士坦丁堡的皇帝,拉丁君士坦丁堡帝国(1204—1261年)就这样诞生了。他们还任命了一位君士坦丁堡的拉丁牧首,因此,东西方教会至少在理论上合一了。最初,英诺森三世对十字军被如此滥用而感到愤 怒,但他最终相信,这就是上帝令教会重新合一的方法。然而,拜占庭人并不这样简单地接受,他们继续进行漫长的抵抗,并建立了许多拒不承认拉丁皇帝权威的国家。最终,在这些分裂出来的国家中,尼西亚帝国(Empire of Nicea)于1261年重新夺回了君士坦丁堡,结束了拉丁君士坦丁堡帝国。整个事件的最终结果是,说希腊语的东方对说拉丁语的西方敌意更重了。

第五次十字军东征的领袖是“耶路撒冷国王”——他声称是耶路撒冷国王,即使穆斯林已经控制耶路撒冷很久,即使他从未到过耶路撒冷。此次十字军东征向埃及发起了进攻,但收效甚微。第六次十字军东征由被革除教籍的皇帝腓特烈二世领导,此次十字军东征比其他几次都更加成功,因为皇帝腓特烈二世与苏丹达成了一项协议,苏丹将耶路撒冷、拿撒勒、伯利恒和连接耶路撒冷与阿卡之间的道路给了腓特烈二世。腓特烈二世进入了耶路撒冷,以前从未有过十字军统帅进入耶路撒冷,因此,他将自己加冕为耶路撒冷国王。曾将他革除教籍的教宗格列高利九世愤怒了,但是,欧洲人却欢欣雀跃,他们将腓特烈二世称为“耶路撒冷的解放者”。法国的路易九世——圣路易(Saint Louis)——领导了第七次和第八次十字军东征,这两次东征是两场大灾难。路易九世在第七次十字军东征中被穆斯林俘虏,并被迫交出了大笔赎金。在第八次十字军东征中,他在突尼斯死于热病。这一年是1270年,十字军东征在这一年结束了。

西班牙复地运动

穆斯林于公元8世纪灭亡了西班牙的古西哥特王国,该王国只有一小部分残余不安定地生活在西班牙北部的阿斯图里亚斯(Asturias)地区。后来,法兰克人进一步向东方扩张他们的势力。这两地成为与穆斯林进行漫长战争的中心,在西班牙,这场漫长的战争被称为西班牙复地运动(Reconquista)。虽然后来的传说将西班牙复地运动描述成基督徒与异教徒之间近乎持续不断的战争,但是事实却更加复杂,因为基督徒彼此之间的战争似乎与他们和穆斯林的战争同样激烈,跨宗教的联盟以及穆斯林与基督徒的通婚,也相当普遍。

在对信仰基督教的西班牙的统一过程中,“发现”圣雅各墓起到了重要的作用。到了公元9世纪,圣雅各墓已经成为西欧各地基督徒的主要朝圣地之一,因此,通往圣地亚哥——圣雅各——的道路令西班牙北部与西欧其他基督教国家一直保持着联系。最终,圣雅各成为基督徒在与穆斯林战争中的主保圣徒,因此,他被称为圣地亚哥·马塔莫罗斯(Santiago Matamoros)——圣雅各,摩尔人的毁灭者。

西班牙的穆斯林始终没有统一。在科尔多瓦的埃米尔·阿卜杜·拉赫曼(Amir Abd-al-Rahman)于公元929年成为哈里发之后,穆斯林最伟大的时代来到了。但是,内战最终断送了这个伟大的时代,当科尔多瓦的最后一位哈里发于1031年被他的对手废黜时,西班牙的穆斯林国家很快就分裂成众多小王国。西班牙复地运动正是在这时开始取得成功。到了1085年,西班牙的卡斯蒂利亚王国(Kingdom of Castile)夺取了西哥特人的古代首都托莱多。这招来摩尔人的反攻,他们从北非派来了援军。但是,1212年基督徒国王联手在拉斯·纳瓦斯·德·托洛萨战役(Battle of Las Navas de Tolosa)中击败了摩尔人,从此以后,西班牙复地运动取得了飞速进展。到了1248年,伊比利亚半岛唯一尚存的一个摩尔人的王国是格兰纳达王国(Kingdom of Granada),它必须向卡斯蒂利亚国王称臣纳贡才能存活下来。这种局势一直持续到1492年,格兰纳达最终落入费迪南(Ferdinand)和伊萨贝拉(Isabella)之手。


随着西班牙复地运动神话的出现,维瓦(Vivar)的罗德里格·迪亚兹成为民族身份与统一的象 征,他的阿拉伯名字是埃尔熙德(EI  Cid),并以这个名字为人所知。图为他的家乡维瓦村纪念他的雕像。

只有在西班牙和西西里岛——诺曼人于11世纪征服了西西里岛—— 基督徒才对穆斯林取得了永久性的军事胜利。

进攻穆斯林的影响

进攻穆斯林最直接的后果是,基督徒与穆斯林、拉丁基督徒与拜占庭基督徒相互越来越不信任,越来越敌对。十字军东征和它所造成的杀戮并不能被轻易遗忘,其影响一直持续到21世纪。在十字军东征时,伊拉克诗人阿尔·阿比瓦第(al-Abiwardi)所写下的诗篇,会让我们想起我们在自己时代听到的许多事情:

难道外国人一定要因我们的耻辱而洋洋自得,而你们,却在安逸中苟且偷生,仿佛你们的世界太平无事?

闪亮的刀尖何时被鲜血染红,暗褐的长矛何时布满血污?

这是战争,安息在麦地那坟墓中的穆罕默德,似乎扬声高喊: “哦,哈希姆的子孙!

我看见我的人民迟迟不举起长矛对抗敌人;我看见信仰宁息在苍白的善功上”。[1]

在西欧,十字军东征和西班牙复地运动增强了教宗的权力。教宗发动了十字军东征,并任命了他们的领袖,教宗还对西班牙特别关注,因此,教宗进一步获得了国际权力。当乌尔班二世发动第一次十字军东征时,他的权力遭到了质疑,尤其是在德国。但是到了英诺森三世时期,当第四次十字军东征夺取君士坦丁堡时,教宗的权力达到了顶峰。

十字军东征也影响到基督徒的信仰生活。与圣地越来越多的接触使人们将目光转向了圣经中的历史故事,基督徒的灵修逐渐以耶稣的人性为中心。明谷的伯尔纳是宣扬第二次十字军东征的布道家,他也是全心默想耶稣人性的神秘主义者。描述耶稣受难每一个细节的一首首诗篇与一部部著作出现了。因为类似的原因,真十字架的残片、主教的遗物、圣经人物的牙齿等圣物在欧洲随处可见,这为有着古老渊源的圣徒遗物崇拜带来了新的发展动力。

随着军事修会的建立,修道主义理想有了新的方向。军事修会的修士立下顺服、守贫和守独身的传统修道誓愿。但他们是战士,他们无法将他们的时间用来默想与研究。耶路撒冷圣约翰骑士团(Order of Saint John of Jerusalem,后将总部搬到马耳他)、圣殿骑士团(Knights Templars)和其他骑士团纷纷在耶路撒冷成立。在西班牙也建立了类似的骑士团,如卡拉特拉瓦(Calatrava)骑士团、阿尔坎塔拉骑士团和圣地亚哥骑士团。在十字军东征结束很久之后,这些骑士团仍然存在,其中一些拥有了极大的权力。圣殿骑士团拥有巨大的财富与权力,以至于法国国王腓力四世(Philip IV)于1307年指控他们是异端、巫师且道德败坏,在教宗克莱门五世(1305—1314)的默许之下,腓力四世处死了圣殿骑士团在法国的领袖,没收了他们的巨额财产。1312年,克莱门五世镇压了所有基督教国家的骑士团。这在一定程度上是因为对圣殿骑士团的虚假指控,很快就有传言称,圣殿骑士团的确是信奉古代诺斯替主义的异端团体。卡拉特拉瓦骑士团在西班牙的权力极大,伊莎贝拉和费迪南在努力统一他们所统治的地区时任命费迪南为卡拉特拉瓦骑士团的团长。耶路撒冷圣约翰骑士团则一直统治着马耳他,直到拿破仑于1798 年将他们推翻。

十字军精神也被用来对付异端。在法国南部和意大利的部分地区,类似于古代摩尼教徒——他们相信在宇宙中进行着力量相当的善恶之争——的一些教义广为流传。这些教义似乎是从拜占庭帝国的保加利亚传来的,这里的“鲍格米勒派”(Bogomils)长久以来始终信奉一种摩尼教的二元论。他们也被称为清洁派(Cathars)——源于一个意为“清洁”(pure)的希腊词——或阿尔比派(Albigensians),因为他们在法国南部的城镇阿尔比(Albi)人数众多。为了对付他们,英诺森三世发动了一场圣战,1209年,法国北部野心勃勃的贵族入侵了法国南部。同十字军曾在穆斯林世界犯下的暴行相比,他们对阿尔比派和从附近赶来援助阿尔比派的正统基督徒所犯下的罪行毫不逊色。这表明,在未来的若干年,十字军理想被用在了不同环境中,远远偏离了它最初收复圣地的目标。


长久以来,科尔多瓦都是穆斯林的权力与知识中心,并对十字军东征以后的基督教神学做出了 重要的贡献。在此过程中,两位最具影响力的科尔多瓦人是穆斯林阿威罗伊和犹太人迈蒙尼  德。图为科尔多瓦城纪念他们的两尊雕像。

在神学领域,重新接触穆斯林世界有着深远的影响。穆斯林的西班牙曾是学术中心,穆斯林的西西里岛虽然略逊一筹,但也是如此。在科尔多瓦,诞生了中世纪最伟大的犹太哲学家迈蒙尼德(Maimonides),以及中世纪最伟大的穆斯林哲学家伊本·拉西德(Ibn Rushd)——西方文献中将他称为阿威罗伊(Averroes)。他们与其他哲学家共同复兴了大量的古代哲学,并将古代哲学与犹太教和伊斯兰教的神学问题联系在一起。尤其是阿威罗伊,他撰写了关于亚里士多德的注释,这些注释被广泛使用,以至于他被称为“评注大师”。这些哲学家和亚里士多德本人的著作从西班牙和西西里岛传到了西欧,在13世纪,他们这些著作将在西欧引发一场大规模的哲学与神学活动。

最后,十字军东征与几乎同时发生在欧洲的一系列经济、人口变化有着复杂的联系。虽然十字军东征明显促进了这些变化,但是其中还有其他一些因素,历史学家并没有就它们的相对重要性达成共识。不管怎样,十字军东征的时代是城市与经济发展的时代,贸易在城市与经济中再次频繁起来。在此之前,贸易主要是物物交易,财富唯一的重要来源是土地。因此,经济权力掌握在控制土地的贵族和高级教士手中。但是,一种新的经济发展起来,在其中,贸易越来越重要,货币与信用证是进行贸易的基础。这种经济带来了新的财富来源,它促进了城市的增长,一个新的阶级——资产阶级——开始在城市中形成。资产阶级这个名字的意思就是“生活在城市中的人”,他们主要是由经济与政治权力正在增长的商人构成。他们很快就成为君主的盟友,来一同对抗权力过度膨胀的大贵族;最终,他们将在法国大革命中战胜国王和贵族。

[1]Quoted in Francesco Gabrieli,Arab Historians of the Crusades(New York: Dorset, 1957),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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