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反驳加尔文主义

第八章、结论：加尔文主义的难解之谜

大部分加尔文主义者都同意，逻辑很重要。例如，史普罗坚持认为，神学不应该包含自相矛盾。奥秘（mystery）——可以；矛盾（contradiction）——不行。奥秘是那些超越我们所能完全理解的，比如三位一体。矛盾是那些在逻辑上不可能的，比如一位结婚的单身汉，一个圆的正方形，二加三等于四，很少加尔文主义者想要支持矛盾。任何支持或表达矛盾的人就是在说无稽之谈。吊诡（paradox，或译悖论）是什么呢？就是明显的自相矛盾，因此总是一个需要进一步思考的任务。

可是我想提议，在奥秘和矛盾之间，或奥秘和吊诡之间还有另外一个范畴：难解之谜（conundrum）。一个难解之谜是一种脑力的谜题，一些阻塞你思维的东西。它也许是一个矛盾，但很难说清楚；它也许是一个奥秘的记号，但又接近无稽之谈。无论何处，每个人都认为难题是某种出错的信号，某种需要鉴察和思考，希望能解决的东西。

一个科学方面的例子就是光，它表现出粒子的特性，又表现出波的特性。它怎么可能同时是两者呢？连最优秀的物理学家也不确定。它看起来二者同时都是，但是从已知的方式，这两者又不可共存。所以，科学家一直在攻克这个问题。单单坐在那里说，“好，这不是很奇妙吗？光就是一个奥秘，所以我们就由它去吧，我们还有其他事呢。”这样的回答不能令一个理性思考的人满意。那些寻求的大脑需要知道这个难题如何解决。

我相信，加尔文主义有太多太深奥的难解之谜，是没有明显的解决之道。有时候这些难题甚至像是矛盾，然而又不是正式的、逻辑上的矛盾。最明显也最常被提及的难解之谜，连加尔文主义者自己都常提到，就是神的绝对全权和人的责任的结合。如同我们已经看见的，连约翰·派博，一位拥有欧洲重点大学新约研究博士头衔的学者，都承认他不能领会。他支持它，仅仅因为他认为圣经需要它。

大多数加尔文主义者承认这是一个问题，一个难解之谜，人怎么能被神预先命定并促使确实发生去犯罪，而且他们没有其他的选择（如亚当的例子），但却要为这罪负上责任，感到罪咎。人类情形中完全没有这样的情况：一个人无法避免地去做一件事，却要为其负责并受罚。然而，加尔文主义对神和罪人的看法就是如此。这确实是一个难解之谜。有人称之为“二律背反”（antinomy），就是难解之谜的另一个词。在正式意义上，决定论（determinism）和责任的结合并非完全不合逻辑，但它违反了人类所有思想和经验的纹路。

对于我们许多人来说，这个难解之谜的张力大得让人无法接受。它的解决之道唯有修改，幸运的是，圣经允许我们这么做。@1怎么做呢？神预先命定人之罪恶的决定及行动，只不过是祂决定允许他们这么做，神经由自我限制来允许，而非“特定的、定旨的许可”，后者是促使它们确实发生的。那些犯罪的人需要为之负责和交账，因为他们靠着神赐给他们的自由意志，可以做其他选择。

@1约翰·派博在《神喜欢》一书中批评神学家潘嘉乐（ClarkPinnock）支持开放神论，因为潘嘉乐认为这是“逻辑上需要的，也是圣经允许的”。但我认为这是一个无效的批评。每个基督徒都会相信某些事，因为理性上需要、且圣经允许它们，即使约翰·派博也不例外。也许他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但对我来说，这是非常清楚的：他相信有限代赎的方式，就像潘嘉乐相信开放神论一样。比如，没有一处圣经清晰地说到基督只为蒙拣选者而死的教义，或者要求我们持守这个信念，它只是从约翰福音某些经文推论而得的。为什么像派博这样的人会相信它呢？我认为这是因为郁金香的逻辑需要它。

加尔文主义另一个充满张力的难解之谜如下：如果神圣决定论是正确的，那么就没有什么事是邪恶的。好好想一想，这位良善而全能的神，如果特别定旨了历史当中的每一个事件并使其确实发生，那怎能有什么事情是真正邪恶的呢？每一事件难道不应该是所有可能世界中最好的吗？神会预先命定并使其确实发生的事件，为什么不是所有可能的世界中最好的？在所有可能的世界中最好的，怎么可能在本体论（而不只是我们的理解）意义上是邪恶的？如果我是一个（在强烈、神圣决定论意义上的）加尔文主义者，我会难以气愤或采取行动，因为我会试着去看所有的事物为神的旨意——神以祂的美意所计划和实行的，即使那美意就是“神更大的荣耀”。连地狱本身都应该是美好的，因为它彰显了神的公义，因此也是荣耀神的。所以，为什么认为地狱是一个坏的地方呢？同样，虐童、谋杀、强奸、大屠杀——这些都是神所定意并使之发生的。所以，我们为什么认为它们是邪恶的呢？

加尔文主义者的回应是诉诸于神的两种旨意——定旨性旨意和告诫性旨意。神定旨了任何要发生的事，所以，从某个角度来说，它们是为了神更大的荣耀。但是神也命令我们不要去做一些事，因此，去做了就是邪恶的。当然结果就是，当一个人谋杀了另一个人，他同时是在作恶，也是在做一件美事。哪一个是更高的实际？显然神的良善目的是一个更宽广的透镜，我们应当透过这个透镜来看待事件。因此，这并不一定就是恶的，不是吗？这时，有些加尔文主义者会回应说，像谋杀这种行为中的邪恶，是来自于谋杀者的倾向、意图和动机，而不是行为本身。神预先命定并使这行为确实发生（谋杀者举起刀，然后插入受害者的胸口），但神的动机是好的，而谋杀者的动机是恶的。这样说有什么用？毕竟，谋杀者邪恶的动机和意图来自哪里呢？

简单说一句“我不知道”，只会引起一个更大的

问题：若加尔文主义者已经说，神毫无例外地预先命定了万事（包括受造物的思想和意图）并使之确实发生，怎能说不知道？怎能不包括谋杀者内心的邪恶动机呢？还有，若不确保谋杀者拥有一个邪恶的动机，神怎能使谋杀确实发生呢？然后，大多数加尔文主义者会说，邪恶的动机或意图之所以会兴起，是因为神保留或收回了祂的约束性恩典。这么说有什么用？神刻意、目的、积极地收回或保留了可以防止犯罪的能力，祂仍然是邪恶动机的创始者。神创始了它，应该出于良善的动机，为了良善的目标——无论那些是什么。这也暗示，神的创造存在一个缺陷，以致这个创造并非在本质上是好的。看起来加尔文主义的解释似乎是在绕圈子，从未真正解释任何事如何是真正的邪恶的。我并不认为大多数加尔文主义者认真对待这个难题。

另一个与之紧密相连的难解之谜是，如果加尔文主义是正确的，就没有任何事物能够损害或减少神的荣耀。一位加尔文主义朋友写了一本书，控诉某个所谓的异端好像是减损了神的荣耀。@2但是这怎么可能呢？不可能。每个异端，就如其他任何事情一样，都是神为了自己的荣耀所预先命定的。所以逻辑上来说，它使神得到更大的荣耀。即使它说神不是荣耀的，这也是荣耀神的，就像其他事物一样。逻辑上来说，似乎一位前后一致的加尔文主义者根本不能说任何事来损害或减少神的荣耀。万事万物都无一例外地是为了荣耀神，以其最好的可能方式，不然，神根本不是为了自己的荣耀而预先命定了一切。

@2Bruce Ware,God’s Lesser Glory:The Diminisbed God of Open Theism(Wheaton,IL:Crossway,2000）。

到此为止，有些读者可能会说：“等一下，我根本不关心这些难题，那又如何？单单接受神话语的这些真理，即使他们令人困惑或似乎矛盾，难道不是很属灵吗？”

首先，没有人在说不要接受神话语的真理。问题在于接受神的话语是否真的需要相信这些难题，还是说这些难题总是指出，我们在解读神的话语上出了问题。我们假定神是逻辑和理性的作者（发挥最好的时候是神之形象的功能）。所有严谨的、合乎圣经的解读都应寻求熨平其中的不一致，假设是神在对我们的心以及我们的意念说话。

其次，即使大多数加尔文主义神学家都想要避免或解决这些难解之谜，然而，他们偶尔会不情愿地承认，这些难解之谜似乎是不可避免的。

第三，即使加尔文主义者试图以指出其他神学的难解之谜来贬低其他神学。那么，加尔主义者一边对自己的难解之谜泰然处之，却一边使用难解之谜来反对亚米念主义，这不是双重标准吗？例如，许多加尔文主义者指出，亚米念主义相信神事无巨细、绝对无误地知道未来，也相信自由意志是可以选择做或不做什么的能力，这两者一起也是一个难解之谜。若不是预先命定，神怎能预知未来？只要加尔文主义者使用这样的策略来批判其他的神学，他们就不应该对自己的难解之谜处之泰然。

我之前已经指出的一个难解之谜是，加尔文主义者相信神选择拯救一部分人，而“逾越”另一些人，而且这个拣选绝对与神视这些人为何无关，而祂的拣选却又不是任意的。我之前已经论证过，在任意和人之所是所为（比如自由回应神发出之救恩的邀请）导致神来拣选他们之间没有中间地带。诉诸奥秘是不对的，这不是一个奥秘，而是一个难解之谜。

但他们最大的难解之谜在于神的属性。几乎所有加尔文主义者都认信神是道德良善的标准，一切美好价值的源头，完美之爱的源头。他们也认信神命定、设计、掌管、确保最穷凶极恶的罪恶行为（如绑架、强奸、杀害幼童、对卢旺达〔Rwanda〕千万生命的大屠杀）发生。他们认信神“确保”人类犯罪，也确保亚当夏娃堕落。他们也认信救恩全部都绝对是神的工作，完全不靠人自由意志的决定（神恩独作论），而且神可以拯救所有人，但祂却只拯救部份人，确保大部分人类都将在地狱度过他们的永恒，即使祂可以拯救他们脱离地狱。

所有的神学，只要在试图涵盖全面以及系统化，难道不都包含某些难解之谜吗？很可能是如此。在这些对立性神学（当圣经没有绝对清楚说明时）@3之间做选择的一个方法是，决定什么难解之谜是你与之和平共处的底线？对于我和大多数非加尔文主义者而言，没有任何事比保存、保护、提升神的美名更重要，神的声誉乃是建基于祂的良善属性。只要加尔文主义贬低神的名，我就不能与这些难解之谜和平共处，因为它们终极性地损害了神的声誉，使人很难区分神和魔鬼有什么不同。

@3当然，神恩独作论和神人协作论双方阵营都会有人认为，圣经已经对这些争端问题有绝对清楚的说明了。如果都是同样真诚、敬畏神、爱慕耶稣、相信圣经的基督徒，彼此有不同看法已经有数百年了，也将继续下去，尽管大家都同样细致透彻地分析了圣经经文，怎么可能这样呢？一位加尔文主义讲员公开宣称，非加尔文主义者并不“尊崇”圣经。类似的陈述也可以从非加尔文主义者对加尔文主义者的评论中听到。我并不认为加尔文主义者，甚至“五要点”纯正高派加尔文主义者不尊崇圣经。我所确认的是，他们对自己神学体系的“顺理成章的结论”视而不见。

有些读者可能会质疑，我的承诺是否真诚，或我以和平的精神来讨论加尔文主义是否成功？然而，我请求你清楚区分人和教义的不同。我绝对无意譭谤加尔文主义者，但我认为他们的教义系统终极性地破坏了神的声誉，这丝毫无损于他们的正直、真诚、灵性或成功胜任传道人或布道家。我并不因为他们的错误神学而对加尔文主义者弟兄姐妹有任何敌意。他们对我的神学有某些错误的呈现，我为此有所挣扎，但我尽力不因此对他们抱有恶意。

当然，我乐于说服基督徒同仁们避免加尔文主义，并非因为我认为这会杀害他们的信心或灵性，而是因为我希望人们对神的看法可以比加尔文主义所允许的更好。我相信神在乎我们如何看待祂，因为我爱神，我希望所有人都正确地看待神。

就如我在本书中一直尝试要清楚阐述的，我相信高派加尔文主义不经意地、但是也不可逃避地诘难了神的良善属性。我希望说服人避免加尔文主义，而不是避免加尔文主义者。老实说，我认为福音派加尔文主义者是世界上最好的基督徒之一。我只是觉得他们非常地前后不一致，并且教导和相信的教义是不符圣经、大多数基督教传统，以及理性的。我认为其中有些教义羞辱了神，尽管这并非加尔文主义者的初衷，我也认为其中有些教义会带领至少一些年轻基督徒走到神学和灵性的死胡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