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2救恩计划

这种思想当然是恬不知耻的伯拉纠主义——除非我们宁愿将它称为纯粹的异教。然而,有位受敬重的苏格兰长老会牧师,竟带着衷心的赞同来引述这思想,以其精神来论述「拣选」这个重要主题。他直接用这思想来支持一种乐观的主张,而这主张属于「能力界定义务」这项基本的伯拉纠主义原则,他说:「当神志清醒的人谈到『你应该去行」这句格言时,他也在自己心里唤醒一个同样可靠的回声:『因为我应该去行,所以我有能力做到。』不论这『能力』变得多软弱,它都一直存在我们里面注32伯拉纠的诉求也不过如此。

注32A.S.Martin,art."Election,"in Hastings'"Encyc.of Religion and Ethics."V.1912.p.261a.

从上述提及的现象来看,我们也可猜想出改革宗教会的情况。虽然改革宗教会持守奥古斯丁主义的宣告(路德宗没有持守这宣告),也摒弃亚米念派的半伯拉纠主义(路德宗没有摒弃他们的救恩协作论),此半伯拉纠主义在十七世纪初叶兴起来搅扰他们;然而,现代的改革宗教会也被同样的伯拉纠思想弄得千疮百孔。到目前为止,我们确实遭遇从四面八方(甚至就在改革宗教会里)而来的无数主张,内容是强调人类的独立自主,以及神无法掌管、甚至完全无法预测人类意志采取的行动。佛瑞斯特博士(David W.Forrest)的某些评论,清楚地描绘出这情况所走向的极端。他在一本名为《基督的权柄》(TheAuthority of Christ,1906)的书中,写下这些有点附带性的评论,但这书名跟这些评论不搭、也实在非常误导人。在他笔下,人类的自由已变得拥有无上权力,结果不但废除福音主义的共通信仰原则,同时更使神的护理变得不再可信。他实际上采纳一种「人有自由行动」的观点,而这为人保留完全的独立自主,并排除神的一切控制,甚至否认神能预见人类的行动。由于神无法掌管人的自由行动,所以祂沦落到必须不断调整自己来适应他们。如此一来,神在祂的宇宙中必须接受许多事,而这些事是祂宁愿从未存在的。例如,神不得不接受一个属于偶发事件的领域。假设我们与别人一同从事危险的工作,或跟一伙人去享受打猎的乐趣,我们可能死于同事的笨拙动作或粗心射手的胡乱射击之下;而神对这件事爱莫能助,就算向祂求助也是没用的。按照佛瑞斯特的说法,这是因为「若神要防止这笨拙工人或射手害死别人,祂就只能剥夺他们的自由,来达成祂自己的计划。」注33简言之,神无法以祂的护理来掌管人的任何自由行动。因此,佛瑞斯特说,智慧人不会讶异于这世上竟然有悲剧发生,虽然这些悲剧看起来错得离谱:「智慧人会承认,人的自由有可能使神的旨意落空,因为这自由能造成苦难发生,也能拒绝从苦难学习功课。」驻34连神的恩典也不能介入来改善祂在护理上的缺陷。人的自由意志设下一道障碍,能有效抵挡神恩典的运行,而神也没有能力胜过人心的敌对。佛瑞斯特以作出伟大宣告的语气说道:「没有什么能阻碍圣灵进入人心,除非人心拒绝欢迎圣灵进入。」#35显然地,这只是换种方式来说,人心的抗拒是一道不能克服的障碍,使圣灵无法进入人心。驻36于是,我们的主无法预测祂国度在世上进展的细节,只能在祂思想中勾勒出这国度的整体轮廓。佛瑞斯特说:「祂看见这『转变』有其人为因素,也有出于神的因素;神的大能作为可能因人的悖逆与不信而无法成就。因此,神国度在世上的详细进展,是件不可预测的事—–」注37甚至连神对教会的计划也可能失败,尽管与教会同在的圣灵应许要完成这计划;因为虽然圣灵不会放弃引导教会,但教会有可能无法「满足条件,以致圣灵的引导无用武之地」。 注38简单来说,佛瑞斯特急切地使人脱离神的掌管,结果他几乎把神放在人的掌管底下。神所造的世界已挣脱它的缰绳;神完全无可奈何,只能接受祂所见的情况,并尽力使自己适应这世界。玛格丽特·芙乐(Margaret Fuller)曾郑重宣告:「我接受这世界」,而卡莱尔(Thomas Carlyle)这位智者在听说此事后的简短评语是:「噢,她还是接受来得好。」难道全能的神也落入同样的处境吗?

注33″The Authority of Christ,”1906,p.140.

注34p.143.

注35p.349.

注36与此相似地,史提恩斯(Lewis F.Stearns)大声宣告:「唯一能使人与基督隔绝的力量,就是人自己的自由意志.」Lewis F.Stearns,”Present DayTheology,”1890,p.416。这是一项极其强烈的主张,竟认为人自己的自由意志能使人与基督隔绝。若我们相信罗马书八章39节的教导,我们就不得不推论说自由意志不是受造之物,而且甚至必须说它在现今或将来都不存在(参罗八38) 若我们的自由意志比基督紧抓住我们的力量更强大,那么自由意志就是无所不能的,因为基督是无所不能的,而这样就没人能得救了。

注37p.300.

注38p.370.

若神真的落入这种处境,当然就不用谈神拯救世人了。若人要真正得救(虽然我怀疑这里适不适合用「得救」这个词),显然他必须「拯救」自己。若我们还能谈论神这一方的拯救计划,这计划就必须减缩成只是保持得救的道路畅通,好让掌控自己命运的人类,注39在选择走上得救的道路时能不遇到任何阻碍。事实上,在现今最宽松的圈子里,人们自信地宣称这就是「救恩」一词的概念。甚至,在这时代兴起的新更正教(NewProtestantism),其整个思想的转变也是以上述观点为中心;新更正教离弃宗教改革及其成果,认为这些只是中世纪的思想,它自己转而向启蒙运动靠拢,如同一个新世界的诞生,一个只有人在其中统治万物的新世界。我们习惯将这整个运动称为「理性主义」,其中可分成不同的阶段,从威谢德(Wegscheider)的通俗理性主义(Rationalismus Vulgaris),到康德及其追随者,再到后康德学派,如今来到我们这时代的「新更正教」,我们至少必须说,此运动的本质在不同阶段里从未改变。

像康德这样通达的思想家,以及甚至像奥伊肯(Rudolf Eucken)这样研究心灵的思想家,并不会肤浅地认为人性全然良善。但即使他们察觉到人性那与生俱来的邪恶,这仍然无法使他们改变根深蒂固的想法,即主张人有能力去尽各方面的义务,不论他们如何解释这份能力。康德喊道:「一个天生邪恶的人怎可能使自己变为好人?我们完全想不透,一棵坏树怎能结出好果子?」注40

注39这里引用了A.S.Martin说的话:「历世历代的大多数基督教会,都相信人的命运是掌控在自己手中·」

注40Religion innerhalb der Grenzen der blossen Vernunft(Gesammelte Schriften,1907,vi,p.45).

尽管察觉到这是不可能的事,但他却能接受用软弱来当作解答(或者应该说他能接受没有解答),「我们一定有可能变得更好,即使我们能做到的事是不足够的,而且我们所能做的就是使自己愿意接受一种神秘的、更高位者的帮助。」注41就连奥伊肯也没有跳脱类似的思想,他同样诉诸一种无法理解的神秘力量,认为此力量会持续协助那些努力自助的人。因此,我们最现代的思想只是在复制古老的伯拉纠主义,但对罪过的感受没那么深刻,而是更深厚感受到邪恶给人带来的困境。此思想不理睬什么赎罪;虽然它承认人需要帮助,但这帮助必定是给予和回应那些持续自我努力的人。

注41同上。

在比较深奥的哲学圈子以外,甚至认为连这种帮助也不需要了,伯拉纠主义的最肤浅形式,昂首阔步地走在外头,完全摆脱人类在各种意义上的不足。用来表达这观点的最典型方式,或许就在于引用浪子的比喻来呈现福音的精髓、甚至是全貌。这比喻的可贵是在于它传达的重要信息,即「一个罪人悔改,在天上就为他欢喜」,但若人滥用主耶稣讲这比喻的目的,并想用它来代表整个福音(最糟的事莫过于滥用最好的事),它就会变成拆毁整个基督教架构的工具。这比喻没有提到赎罪,甚至也没有提到一丁点能归属于基督的工作。这比喻没有提到重生的恩典,甚至也没有提到任何稍微能归属于圣灵的行动。

这比喻没有提到神那寻找罪人的爱:比喻中的父亲似乎完全不在意他那误入歧途的儿子,就只是放任他不管,看起来一点也不担心他。若认为这比喻生动呈现出福音的全貌,那么福音的教导就变成只不过是:当任何人完全出于自己意愿而选择起来归向神,他就会获得欢呼喝彩。这无疑是一种非常讨人喜欢的福音。人们喜欢听到:无论何时我们选择归向神,我们就能起来归向神,没有任何人会烦扰我们。人们也喜欢听到:当我们选择归向神时,我们就能赢得一场盛大的欢迎会,不会有人过问任何问题。但这是耶稣基督的福音吗?难道我们可将耶稣基督的全部教导总结为:天门一直开着,任何人在想进去时就能进去?然而,这正是全体现代自由派神学家的说法,包括像哈纳克(Harnack)和布瑟特(Bousset)这样的人,以及他们无数的门徒与仿效者。

我之所以说「无数」的门徒与仿效者,实在是因为这教导已传遍世界。谢拿德(Erich Schader)说,在他的教授生涯里,每位学生都曾对「法利赛人与税吏在圣殿里祷告的比喻」和「浪子的比喻」留下深刻印象,并认为这两个比喻的意义是:神的赦免没设定任何条件,人也不需任何赎罪。注42这显然是比伯拉纠本人更变本加厉的伯拉 纠主义。伯拉纠至少在某种程度上承认人的罪过,也承认基督的赎罪工作能补偿这罪过。但这种现代神学却否定这两者,它没有真正感受到人的罪过,也丝毫没感受到从罪而来的无力,而是自满地把神的赦免交由任何人处置,只要他们愿意屈尊从祂手中得着赦免。有人用有点嘲讽而又贴切的口吻,将上述的神观称为「家畜般的神观」,意即你饲养羊来得着羊毛,饲养牛来得着牛奶,你也同样饲养神来得着赦免。海涅(Heinrich Heine)在生病时的故事,冷酷地刻划出此神观的含义。当他临终前痛苦地躺在床上时,有位好管闲事的访客问他是否盼望神赦免他的罪。他带着嘲弄的痛苦眼神往上瞧了一眼,回答道:「哦,当然,神就是为此而存在。」神就是为此而存在!现代的自由派神学正是这样看待神的。祂只有一项功能,并且只在这一点上跟人接触:祂存在是为了要赦罪。

注42E.Schader,Uber das Wesen des Christentums und seine modernen Darstellnngen,1904,quoted by A.Schlatter,Beitrage z.Forderung d.christ.Theologie,1904,p.39.

我们听见与上述精神相仿的热情宣告,正响彻在这整片土地上,其拥护者喜欢说自己宣告的是「凡愿意之人的福音」。无疑地,他们想强调福音是提供给所有人的。但当我们似乎认为救恩完全取决于人的意志,这难道不是永远达不到目标吗?难道我们不应停下来思考:若我们一方面似乎敞开救恩给「凡愿意之人」,我们另一方面不就只敞开救恩给「凡愿意之人」吗?在这充斥死亡与罪恶的世界里,谁有愿意向善的能力呢?永远的真理岂不是:在荆棘里摘不到葡萄,蒺藜里摘不到无花果;只有好树能结好果子,坏树不论何时何地都只结坏果子?在莫尔(Hannah More)笔下的盗猎者布莱克·吉尔斯(Black Giles the Poacher),偶尔会「发现很难在自己愿意时悔改」,但并非只有他会这样。在所有人都「不愿意」的世界里,谈论救恩是给「凡愿意之人」,实在是没用的。真正的困难点在于:我们要如何以及从哪里才能获得这意愿?任由别人以「凡愿意之人的福音」为乐吧。若罪人知道自己是个罪人,也明白什么叫作罪人,他就只会对「神愿意」的福音感到满足。若福音被交托给罪人的死去意志,而又没有胜过和超越这意志的事物,这样谁能得救呢?

有位近代神学家虽未作出特别正统的信仰宣告,但却拥有一些睿智的洞见,他指出:「那个要做决定的自我,其实等同于要被决定的自我」;「伯拉纠所说要行善的自我,其实是败坏的自我,需要先被转变为善。」「疾病就存在于人的意志里,而不是在意志以外的、能被意志控制的其他部分里。有病的意志怎能提供解药呢?」注43「问题就在于我们的意志;若我们愿意,我们就能行善,但我们就是不愿意;我们无法开始有行善的意愿,除非我们有意愿来开始,意即除非我们已经有意愿行善了。『谁能救我脱离这取死的身体呢?感谢神,靠着我们的主耶稣基督就能脱离了。』有人说,若我想得着赦免,就要悔 改;但我要如何才能悔改呢?我只做犯罪的事,因为我喜欢这样。就算有人叫我停止喜欢犯罪,或叫我去喜欢其他更美好的事,甚至有人证明这么做对我比较好,我也没有能力做到这些事。若我要有所改变,就必须有别的事物来掌管及改变我。」注44罗塞蒂(Christina G.Rossetti)以更富诗意、但同样一针见血地问道:「桃树能复原枯萎的花朵吗?」:

桃树能复原枯萎的花朵吗?

紫罗兰能复原逝去的香气吗?

脏污的雪能在一夜间复白吗?

人无法理解这点,但却从不害怕。

患大麻疯的乃缦,

显明神愿意且能够。

当时做工的神正在这里动工;

为此,你要羞愧而非沮丧,

当时做工的神正在现今动工。

注43William Temple in"Foundations,"1913,p.237.

注44同上,p.256.

罪人只能信靠神那慈爱的全能与全能的慈爱。司布真(Charles H.Spurgeon)说:「基督不是『有能力拯救』那些悔改的人,而是有能力使人悔改。祂会带领那些相信的人进入天堂;但祂更有能力赐人新心,并在他们里面生发信心。祂有能力将恨恶圣洁的人变成爱慕圣洁,并有能力迫使藐视祂名的人在祂面前屈膝。重要的还不只如此,因为神的大能同样显明在后续的工作里—–在使祂的百姓成圣之后,祂有能力继续叫他们保持圣洁,并保守他们常存敬畏与爱戴,直到祂在天上成全他们的灵魂为止。」 注45

注45"Morning by Morning,"p.14.

若不是这样,罪人的处境就岌岌可危了。罪人只能仰望全能者的恩典;因为唯有祂的全能恩典可使死人复活。只差遣一位吹号者在密密麻麻的死人当中呼喊说:「天门一直开着,凡愿意之人都可进来。」这么做有什么用呢?真正迫切的问题是:谁能使这些枯骨复活呢?在关乎得救的任何事情上,基督教反对一切勾引人信靠自己的教导(即使只在最微小的部份上信靠自己),而是要人完全投靠神。唯独神能拯救人,而且在拯救过程的每一部份都是如此。司布真说得好:「若天国义袍必须靠我们自己来补缝一针,那我们就要失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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