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叛教者

江南梅雨季

3、

那天,李如是、廖文君和赵心洁一起来赵公馆看李述先,没想到他的脸更消瘦苍白了。头发也长起来,披到了眉上。格外高的额头,因着失了光泽而像一片让人越不过去的沼泽。桌上堆满了稿子,地上也散着,有字或无字,或几行,或半页。他厚厚的嘴唇也像这稿纸,泛了点黄的白,右下唇有一抺淡淡的墨迹,显然是擦过却没擦干净。

李述先见她们来很兴奋,快步迎上去,伸出手来和她们握手,李如是接住了他的手,手背冰冷,手心潮热滚烫。廖赵两位却早已看见了他伸出的手的颤抖,不敢一握,背转身去。一个假装去拾地上的稿子,一个去门口大声喊着吩咐顾妈去买菜。

她们三人心里都是一沉。想起早上来之前去电话问了医师,医师只是叹气,说了句中文“听天由命”。李述先激动地向她们说着这两天正在写的内容,文君和心洁却一句都听不进去。廖文君借口上次答应大嫂要一起切磋书画,转身出门上了二楼,赵心洁也跟了她上楼,但她没有进大嫂的屋,而是上了三层的阁楼。

赵心洁一进阁楼就跪下了,她从来没有那么贴近地感受一个人正走向死亡,父亲过逝时她看见了,也伤心了,却不是这样贴近地感受着,那样的生与死是一线之隔的,父亲从活着一步就跨到了死里,并不挣扎。如今这个人却是这样地一种死法,从生到死好像是一根黑胶皮传送带……赵心洁跟大哥参观一个德国人工厂时见过这种黑胶皮传送带,不停地将货物向前运送,让她感到强大而无情。现在,她却觉得李述先就在时间的传送带上,他拼命地反向跑着,她却似乎能看见他仍是一点点快速地接近着死亡。

高高耸起的阁楼屋顶,四面都是人字形斜斜伸上去的屋脊,赵心洁跪着为楼下的那个男人哭泣,四面的屋脊仿佛是替她伸向天父的祷告的手。这个美丽活泼、无忧无虑的少女在为一个濒死的青年男子哭泣时,一下子蜕变成了女人。她无比心疼地想着他的才华、他的抱负、他在信仰上的敏锐与绝对。

这样一个人,上帝啊,你怎么可以带走他呢?

她想像着他一边咳嗽,一边弯曲着身子,将苍白的脸俯向桌上零乱的白纸,用同样颤抖而苍白的手在纸上写着、挣扎着。她觉得他的写作和他在黑夜的梦里是一样的,就好像在水里挣扎着要抓到一根得救的绳子。她隐隐地盼望自己是那根被他抓住的绳子,而不是那支笔,那些字。那些有什么用呢?如果,如果他死了……

顾妈告诉过她,夜晚从李述先房间里传出来的可怕的梦呓和叫喊,她没有对李如是和廖文君说,她宁愿这些像恶兽的牙齿般紧紧咬在自己心上,她不知为什么十分宝贝这个独自为他受苦的权利。

楼下,在李述先的房间里,他正与李如是谈着自己的一个新的“看见”,他兴奋地说,这个来自上帝启示的“看见”完全改变了他过去对信仰的某些认知。

我信主之后,特别是一九二零年听余天慈小姐的讲道,重生献给主以后,就遵从《罗马书》六章十一节里的教导:这样,你们向罪也当看自己是死的;向神在基督耶稣里,却当看自己是活的。七八年了,我是实实在在地这么做的,有时好像是成了,有时又完全没有。

灵性生命时高时低也是正常的,这是一个相当长的过程,甚至是一辈子的事。李如是插言道,她心疼地看着他,不希望在他身体那么虚弱的时候,谈这种话题。

不对!我发现这不是一个渐进的属灵的道路,自己没法修炼,没法积累自己的努力。事实上,我越看,我里面的罪就越活跃,我向罪显然是活的。而那些好像渐渐向罪死了的感觉却反而虚假得很,像是背过身去不看的自欺。咳,咳……

李述先又开始咳了起来,他挥着手好像是极不耐烦这咳嗽,但他越是急于讲下去,就越是咳得厉害。李如是给他杯中续了热水,一指窗外说,出去谈吧,今天太阳好,又没风。坐下慢慢聊。

他们跨窗而出,走进阳光里。在藤椅上坐下后,李述先喝了口热茶才平息了激烈的咳嗽,有点气喘着继续说:

我实在信不了我自己是死的,而且我最终发觉自己根本无法死。

说着他脸上流过一缕极为惨淡的自嘲的微笑。

只怕是我这身子死了埋了,我的罪性、罪欲,也还在我灵魂里活跃地活着呢!

……

李如是听他这么说,竟也只能无语。这无语,不仅是为他身体的担忧和伤痛,也是感叹他说的其实是真的。自己里面的罪性罪欲虽然不是那么活跃,但却绝对没有死掉,时不时地它就会动一动,让你感觉到它。

罪,总是胜过我。即便别人看不出,我却是知道的,上帝也是知道的。所以我就向他问,《圣经》上说“我已经与基督同钉十字架”,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呢?这样问的时候,我避不开这个字的,就是“已经”。上帝总是说“你已经”,而不是说“你必须”,也就是说这个死是已经成为事实了,而不是必须努力去达成的。你说是吗?

李述先嘴上这么问着,心里却又并没有问谁,他的目光向前看去,正午的太阳照得整个花园好像要融掉了。

是啊!就像耶稣在十字架上说“成了”两个字,就是一切他都已经做成了。所以基督教信仰不是个苦修的过程,不是靠人的行为,而是靠“信”。

你说的都不错,但我一直觉得这并不诚实,我不能对我自己没“死”这件事置之不理啊?甚至有一阵子,我都认为只有不诚实的人才会说,向罪看自己是死的。因为我看不见这个“死”啊。

他这么说着又咳了起来,见李如是要开口说什么,忙伸手做了个手势挡住她,急急地喝了口水继续说:

昨晚,我又被我灵魂里和肉体中活跃的罪纠缠、吞噬,我怎么也无法看它们是死的。我就挣扎着爬起来,翻到《罗马书》六章这句来看,你知道发生什么事吗?突然,上面一节经文就跳出来,放大在我眼前。第六节经文说:因为知道我们的旧人和他同钉十字架,使罪身灭绝,叫我们不再作罪的奴仆……这里不是说“已经”,而是说“知道”。有了心里的“知道”,才会“看见”这个“已经”。那么我就跪在这里问主,我怎么能“知道”呢?因为通常人都是看见了才知道的。

上帝怎么说?

李如是的心突然提到了嗓子眼,她隐约听到屋里传来顾妈叫开饭的声音。她感到两根无形的手指掐住了锁骨间的气管,痛和窒息迅速地弥漫在整个胸部。她发不出声音,只是用眼睛示意李述先快说下去。

李述先脸上的苍白却瞬间变得绯红,两颊像是燃烧着火。

起初,我跪着,分明是感到他在我面前,也知道我心里的急迫,不过他就是不说话。我就跪着不起来,冷得很,我想我是要死在这个夜里的,但这么基本的事他若不对我说清楚,那我还传什么道,写什么书?不过,天还没亮,有声鸡叫把我从昏昏蒙蒙中惊醒过来,我就祷告说,主啊,你开我的眼睛吧!然后,我就真看见了,那句经文是白天写到过的,在《哥林多前书》一章三十节:“你们得在基督耶稣里,是本乎神!”

“但你们得在基督耶稣里,是本乎神,神又使他成为我们的智慧、公义、圣洁、救赎。”

李如是不由自主地将那句经文完整地背了一遍。

是啊!你说奇妙不奇妙?这些都是我们常念的经文,却是一点都没有真的懂,或者好象懂了,也不是彻底实在地“懂”。你想,耶稣的死是千真万确的一个事实,上帝既然把我放在他里面了,那一定也就是死了!这下我就真看见,我的肉体与肉体里的一切都是在基督里一同死了的。

李述先兴奋地站起来在草地上转着圈子,听到顾妈又在叫“开饭”,这才发现不远处花丛里支了画架子写生的廖文君和赵家大嫂,这时也在往屋里走。廖文君见他看她们,就向他挥手。他也挥着手喊,吃饭了!我今天胃口好极了!

那你现在怎么解释你明明感觉到的罪的“活”呢?

李如是却沉浸在刚才的谈话里,脸色严肃地追问。

我就是发现啊,人的魂是受灵或体控制的,让我感觉到罪性罪欲的活跃,不是在灵掌管下的魂,而是被体主导的魂!这个魂也和肉体一样,要被治死的。魂是可以被魔鬼利用的。因为那些感觉、情绪等都是属于魂的,所以是不可靠的,是会被魔鬼用来欺骗我们的。只有灵是属上帝的,是真实的。

就是说,不要凭感觉,不要凭眼见,而要凭信心!对吗?

信心就是灵里的真实,与魂和体的感觉、看、听都无关……我也是开始这么想,还没全想好。我们现在去吃饭吧!呵呵,想想真也是无奈,这个身体总归还是要像包袱般背着,又无益处,又费时费力费饭食,呵呵……

李述先虽然仍在咳着,他却像是咳惯了的,并不在意,开心地向着餐厅走去。

4、

继一九二五年的五卅惨案之后,共产党领导的群众革命运动始终在反帝国主义的大旗下进行着。国民政府内部左右派斗争激烈,国共合作岌岌可危。苏联顾问和左派试图借助发动排英、排日的群众革命,来壮大共产党的影响,清除右派势力。

二七年一月四日,数十万中国民众冲入汉口英国租界,英国军警被迫撤出租界。一月六日,英国九江租界发生同样的冲突。英政府号召其他各国,一同增兵上海,以表达维护租界的决心。

苏联顾问鲍罗廷在武汉成立了“中国国民党中央执行委员会暨国民政府委员会临时联席会议”,凭借其掌握的共产党与国民党左派势力,取得政治主导权。以“提高党权”、“反对军事独裁”、“打倒新军阀”为由,于三月十日,通过了“统一革命势力”、“统一党的领导机关案”等反蒋方案,随即剥夺了在北伐途中的蒋中正的主席职务,将其降为普通委员。

随后,蒋中正与刚刚回国的汪精卫商讨清党,欲驱逐苏联顾问,同共产党决裂。

三月二十三日,北伐国民革命军江右军部队势如破竹,大军直逼南京。张宗昌指挥的直鲁军退入城内,随即在下关渡江北逃。当晚,未过江的部分直鲁军溃散残兵在南京城内进行抢劫活动,其中有两名外国行人及两座已撤空的外侨住宅遭袭。

当晚,南京城内,枪声不时划破寂静的夜空。在大锏银巷《灵光报》楼上,李如是和赵心洁、廖文君正围聚在一起,跪着切切祷告。祈求上帝能保守金陵百姓的安宁,也保守教会和宣教士们的安全。刚才贾院长派人来过,说两座遭袭的外侨住宅,其中一座原来就住着一家美国长老会的宣教士,幸好前天刚搬离前往内地。他嘱咐她们儆醒祷告,若有异样,及时撤入神学院大院内,毕竟她们这里都是姊妹。

但她们心里却是平安的,只有一件事挂心,就是李述先此刻正住在颐和路的赵公馆,那里是洋人外侨的集中地,只怕现在成了最危险的地方。她们盼着北伐军能尽快入城,平定军阀残兵的劫掠。

二十四日凌晨,江右军先头部队开入南京城,沿途鸣枪搜索直鲁军的残兵。月光下的金陵城在枪声中度过了政权的更替,却没有人知道天亮后将是一个怎样的世界。七时许,国民军的主力部队已经顺利攻占了南京城及下关,枪声猛然平息下来。

仅仅二个小时后,更大的混乱却开始了。进入南京城的国民革命军第二军、第六军士兵,开始劫掠英、美、日领事署,及许多外国人开的商店,甚至是住家。大锏银巷也涌入了穿国民军军装的士兵,他们冲入了金陵女子神学院。

当李如是她们三人在二楼窗口,从窗帘缝隙看出去时,她们各自的担心是不同的。李如是那一刻最为担心的是贾院长和在南京的教堂和学校,廖文君担心的却是李述先,而赵心洁完全被这情形吓呆了,她不理解北伐军为何来冲击学校?

心洁,你二哥能回赵公馆去一趟吗?我担心李述先……

我,我给二哥打个电话问问。

赵心洁被廖文君一提醒,赶紧打电话给她在金陵神学院的哥哥。电话讲了不长时间,赵心洁挂上电话后脸色极为苍白,一幅世界末日的绝望样子。

怎么样?他能去一趟吗?廖文君问。

赵心洁只是摇了摇头。见她俩都带着疑问急切地盯着她看,她这才勉强深吸了口气,颤着声音说:

哥哥说,我还没打电话他就已经想到了,试过了,但路不通。听说所有的外国领事馆、教堂、学校、商社……甚至是医院,都遭到了侵袭和洗劫。不仅街上全是兵,他们神学院的每幢楼都被当兵的围住了,根本出不去。他,他说,外国人的住宅也大多遭袭。

这样啊?

李如是也大大地担扰起来,她没有想到情况竟然会演变成这样。她不由地喃喃自语道,那,那颐和路一带肯定是重灾区了……

赵心洁突然跪下,呜呜地哭了起来。

哥哥说,好多宣教士、教师也被打伤了。听说,听说金陵大学的文怀恩,Dr. Williams被一个士兵当场打,打死了……

那我们怎么办?只能在这祷告?

廖文君无奈地跌坐在一张椅子上,她看着窗子,虽然窗子被米色格子布遮住了,她也能想象到窗外的情形。想着在劫掠中的南京城,她就觉得窗帘透过来的阳光不仅不能给她安慰,反而虚假得让人生恨。

除了祷告,我们现在做不了什么!李如是说。

怎么不能做?我们可以去頣和路把李弟兄接出来!我不怕危险!再说,我是个中国人,又是个女孩,他们杀的是外国人。或者你们守在这,我一个人去。

赵心洁说着就跳起来往外跑,被李如是一把抓住。

若这些兵只杀外国人,李述先就不会有危险。

可是,可是他们根本就是一群不讲理的乱匪……抢红了眼、杀红了眼。我也去,不能就这么等着。

廖文君也站了起来,想和赵心洁一起去。

既然知道他们抢红了眼、杀红了眼,我们去有用吗?可行吗?

李如是的声音仍是冷静的。

那就等死?或者,或者,等更坏的消息?

……

下午三时,被围在下关一座小山上的美国领事戴维斯,向停泊在长江上的英国和美国军舰发出了开火援救的信号。英美军舰开始炮轰南京。一时之间,六朝古都不是因为战争,而是因为军人如暴民般的大规模抢劫,而陷于炮火。

炮声响起没多久,一辆北伐军的军车开进了大锏银巷。李述先从车里出来,跑上楼,急切地让李如是她们赶紧走。原来,李述先与在国民革命军里的三弟一直有联系。三弟随四十军进入南京城后,原本是要等安定下来再与大哥团聚的,没想到形势急转直下,大哥所住的頣和路赵公馆一定会成为继洋人公寓后首先被袭并劫掠的地方,不仅因为赵家是南京最早也是最有名的洋买办,而且也因着赵公馆的出名。他先是派了几个兵去赵公馆守着,后来,城里越来越乱,死伤事件不断报来。他便急急忙忙地处理好手上的事,借了辆军车直冲赵公馆。

他到了赵公馆却发现里面只有大哥李述先一个人,但他却安定得很,仍在写稿子。他说前几天赵家大嫂回了娘家,顾妈昨夜吓了一夜,早上出去买菜,刚走出门就吓回来了,说是这一带家家要被劫,越大越好的公寓越是逃不过,于是她就收拾了一下东西独自走了。

被三弟摧着,李述先收拾稿子放在藤箱里跟他出来,远处却已经传来了炮声。

不好!这炮声的方向是从江上来的,应该是江上的外国军舰开炮了。我们要快走,晚了只怕出不了南京城。

他们刚刚把东西放上车,就见顾妈跌跌撞撞地从大门外跑进来。

李述先忙上前扶住她。你怎么又回来了?

跑不掉的!李先生啊,跑不掉的!你看包袱都被抢了,我算是捡了条命回来。反正都是个死,我还不如躲在这里了。跑不掉的!南京城像个地狱了,大家都在抢啊杀啊……

她显然是惊吓过度,李述先怎么劝她随车一起走,她也不肯,反而一直指着屋顶说,躲在小姐阁楼上最安全,他们把东西抢光了就太平了……

李述先随着她的手指看了眼阁楼彩色玻璃的细长窗子,突然想起赵心洁她们,忙迅速地上了车,让弟弟去大锏银巷接人。

三弟不肯,说虽然路不远,但那是往回开,城里乱极了,车会很难开动,何况正在开炮,炮弹不长眼睛的,开着军车也不安全。

李述先却坚持,说是不接出她们三个,他也不愿离开南京城。

当李如是她们坐上军车,一路开出城去时,平日美丽的金陵像是被撕裂糟蹋了的女子,无奈而悲哀地祼着伤痕累累的怀,躺在阳光下。任凭着了魔的疯狂士兵和城市流氓吼叫着,在她玉一般贞洁的胸上跑来跑去,也任凭炮声隆隆。

赵心洁看着窗外,见一个湖南口音的士兵,手舞着枪支,大声喊着,打倒帝国主义!有要发洋财的,都随我来啊!于是,路边的车夫,路上看热闹的小流氓和混混等,上百人跟着他冲向附近一所教会医院。最为可悲的是,她看见甚至有路边人家的小市民探着头看,犹豫着也最后冲出家门加入了抢劫的队伍。

什么打倒帝国主义?就是一帮暴民!

打倒帝国主义不过是一句口号,其实就是共产党和左派的一场阴谋。

李述先的弟弟,穿着军官服装的李耀先一边开车一边说。

为什么说是共产党的阴谋?打砸抢的可是你们国民革命军啊!你们的头是蒋中正。

对啊!共产党就是要大家这样看,更是要英美这样看,然后让蒋主席左右为难。向英美妥协就会被骂成帝国主义走狗,不妥协就被揍,北伐军若和列强开战,必遭巨大损失。

这种阴谋论可能吗?北伐军不是国共合作的吗?

李述先皱了眉,觉得三弟作为国民党军官,其推断也未必可信。

合作?合作只是暂时的!大哥啊,你现在是太没有政治敏感度了。这个兵荒马乱的时代,你这么聪明的人真是应该出来干番大事业,总躲在教堂里有什么出息?而且,你看,这教堂也躲不了枪炮吧?

李述先虽然不满意三弟的说法,但现在毕竟是这个不信主的三弟开了车来救他们,于是就忍了没说话。其他三人见他不说什么,当然也都不说什么了。

……

军车一路在越来越密集的炮火中开出了南京城,他们一路开向上海,但并不知道英、美军舰在南京的军事行动是否也会波及上海,上海会是平安之城吗?

后来得知,英美军舰开炮后,江右军司令程潜一方面制止城内的抢劫,一方面委托红十字会代表同英美军舰联络,请其停止炮击。军舰炮击持续约一小时后,在下午四时多结束,而全城的抢劫风潮于下午五时左右才逐渐平息。

对于南京事件,国共二党各有不同说法。

江右军首领在次日发出的报告中称,抢劫风潮是残留城内的“逆军余孽”和“地方流氓”在“反动分子的煽动”下干的。但很快被发现与事实不符,于是承认有“不肖士兵”参与,并指责共产党是煽动南京事件的幕后主使。当时发生抢劫的第二军和第六军的副党代表兼政治部长都是共产党员,但主要领导仍是国民党,故而对此众说纷纭。

共产党对南京事件的解释是:一九二七年三月十四日,日、美、英、法、意等国军舰炮轰北伐军业已占领的南京,死伤两千多人,造成南京事件。将南京事件视为帝国主义反对中国革命的一桩暴行,而前因后果解释不详,也不符合事件的真实。

一九二五年底鲍罗廷曾策动奉系军阀郭松龄将军倒戈反对张作霖,仅一月便战败。第二年秋,蒋中正就与张作霖开始秘密接触,最终达成共同驱逐共产国际势力的协议。因此“南京事件”后不到两周,张作霖便在四月六日得到了公使团的同意,派遣中国军警突袭在北京的苏联大使馆、远东银行、中东铁路办公处,逮捕了多名共产党人。

南京事件激化了国民党内左右派之间的矛盾,被视为国共分裂的重要前奏之一,而在南京事件中并非只是国共之间的斗争,还有苏共的内部斗争在其间的影响。

世事纷纭,史实难明。政治仿佛是一只巨大的黑罩,罩住了所有的人,有时甚至让人觉得,无论是人性还是信仰,在政治的黑罩中,都微不足道地渺小……但这些黑土里拱动的小苗,真得能被忽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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