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深井之水

5圣洁的英雄

圣像和圣徒的灵性

“我们众人既然敞着脸得以看见主的荣光,好像从镜子里返照,就变成主的形状,荣上加荣,如同从主的灵变成的。”《哥林多后书》3:18

至少对外人而言,东正教世界似乎是一个奇怪的世界。圣徒的肖像装饰着东正教教堂,这些圣徒似乎属于另一个世界;崇拜遵循一些习俗和仪式,这些习俗和仪式令人们回想起过去的时代;礼拜仪式中所用的咒语听起来也很古旧。东正教的整个传统将我们带到另外一个时间、另外一个地点——一个远离我们这个世界的时空当中。此时与彼时、此处与彼处的对比是如此鲜明,令我们不禁思忖:除了将此传统视为过去的遗风之外,还能视之为什么?它与今天有何相关,对于今天有何意义?

在本书探讨的基督教众传统中,东正教也许最不为大家所熟悉。其艺术、建筑、礼仪、神学和圣徒似乎奇异神秘,对我们而言像东正教会中使用的语言(例如,希腊语和俄语)一样陌生。然而,东正教也许不像它乍看上去那么陌生。东正教中最神圣的词汇——圣化(deification)——不仅描述了神在耶稣基督中道成肉身实际上想要在信徒身上成就之事(即使我们成为圣洁),而且反映了我们在新约中发现的一个核心真理。正如东正教基督徒数世纪以来一直认信的,“神成为人,为的是人可以成为神”。这句话本身需要解析,它的意思不是说我们信徒将来真正会成为神。透过耶稣基督拯救的工作,我们将会变得像神,这样说更准确一些。换言之,基督徒将来有一天会分享基督复活的荣耀——他的全能、荣美和完全。神的形象将在我们身上彻底得到恢复,我们将反映神不可言喻的光辉和爱。然而不仅如此。东正教信仰告诉我们,这个转变的过程已经开始,信徒甚至现在就在转变,正如使徒保罗描述的,“荣上加荣”。圣化不是一个遥远的盼望,在我们死后等待着我们。神的大能已经在我们身上做工,恢复他的形象。圣化是当下的现实,基督徒是正在形成中的圣徒。

正在形成中的圣徒

然而,不论结局是何等确定、何等辉煌,圣化都不是一场轻松之旅。因此,基督徒一路需要帮助,神也如此宽厚仁慈地提供了帮助。首先,神赐给我们圣灵,借圣灵赐给我们能力;神也为我们提供了一些效法的榜样——让我们去模仿的英雄。在新约中,“圣徒”这个称呼指的是所有信徒,但也指那些彰显出非同寻常的信心与圣洁生命之人。《希伯来书》的作者用了整整一章的篇幅讲述圣洁英雄的故事,让我们看到他们在艰难的处境下如何过信心的生活,值得我们效仿。亚伯拉罕、摩西和许多其他人因着信,“制伏了敌国,行了公义,得了应许,堵了狮子的口,灭了烈火的猛势,脱了刀剑的锋刃,软弱变为刚强,争战显出勇敢,打退外邦的全军”。同样因着信,他们“忍受严刑,不肯苟且得释放,为要得着更美的复活。又有人忍受戏弄、鞭打、捆锁、监禁各等的磨炼,被石头打死,被锯锯死,受试探,被刀杀”(来11:33-34,35-37)。圣经记载这些伟大“圣徒”的事迹,为的是激励我们在面对类似的艰难时靠信心生活,并且在信心中忍耐。作者得出结论说:“我们既有这许多的见证人,如同云彩围着我们,就当放下各样的重担,脱去容易缠累我们的罪,存心忍耐,奔那摆在我们前头的路程。”(来12:1)

经文并未到此结束,作者劝告我们要仰望耶稣,“他因那摆在前面的喜乐,就轻看羞辱,忍受了十字架的苦难,便坐在神宝座的右边”(来12:2)。基督徒为何确信自己将来注定要得荣耀,原因即在耶稣基督。耶稣具有人性,为的是堕落的人可以分享神性。阿塔那修说,基督道成肉身是为了修复神的造物所受的损坏,在堕落的人类中恢复神的形象。亚当、夏娃的堕落导致了人类的痛苦,最终导致死亡。面对堕落造成的后果,神面临进退两难的困境。神不愿意看到自己的创造白白地浪费,也不愿意目睹按照自己的形象所造的人败坏,他希望看到人性与神重新结合,以期得到彻底恢复。“作为神,他除了恢复他在人类身上的形象,以便人类借此可以重新认识他之外,还能做什么?”神只有一个选择。“除了通过他自己的形象本身——我们的救主耶稣基督——的到来,还有什么其他办法能够做到这点吗?……神之道亲自以人的样式来到,因为唯有他——天父的形象——才能重新创造起初按照那个形象创造的人类。”

所以,基督徒实际上注定会成为完全、得享荣耀。基督不仅是恢复的手段,基督本身也是目的。他是神的形象,成为人的样式,是神完美的自画像、人类完美的原型。耶稣在尘世时因天生的禀赋和完美的顺服是什么样子,我们借助神的恩典、圣灵的浇灌和灵性的操练,将来也会成为那个样子。东正教圣徒的故事提醒我们,这样的转变是可能的。尽管他们是罪人,他们仍能转变,如果转变能够发生在他们身上,那么也能发生在我们身上。他们让我们看到,跟随耶稣的人能够而且将会成为什么样子。

本章的目的是运用三个例子来探讨东正教传统中“圣化”的概念,该传统强调圣徒在教会生活中已经发挥并将继续发挥重要作用。这一伟大的传统尤其运用两种媒介——圣像和属灵传记——将我们引入圣徒的世界,为我们提供效法的榜样。圣像是一些绘画,通过吸引我们凝视人物的画像(那些人物的人性已经被转变成难以言表的荣耀之物)达到这一目的。作为艺术品,圣像看起来也许奇特,与人们更熟悉、更为写实的绘画几乎没有相似之处,但是,在东正教传统中这种奇特是必要的,因为其目的是要描绘超出了肉眼天生所能看见的实在,将我们带入另一个世界——一个物质被精神所改变、人性为神性所充满的世界。圣像以象征的形式让我们看到,一个人生命的属灵转变究竟能达到何等的境界。

属灵传记或者说圣徒传记(hagiography)所起的作用稍微有些不同,它们讲述圣徒的故事,目的是要让人们看到,在认识基督、把他当作主和救主来信靠的人身上这种转变究竟是如何发生的。属灵传记读起来不像通常的传记,因为其主要目的并非只是告诉人们史实,而是要激励忠心的信徒效法圣徒、踏上同样的信心之旅。如果说圣像让我们看到了这种转变的结果,在我们心中引发想要达到那种转变状态的渴望,那么,属灵传记则让我们看到转变的过程。其目的并非直接告诉我们有关圣徒的“史料”,而是要追溯圣徒在人生当中属灵的转变。从某种意义上说,圣徒故事起到了文字圣像(written icons)的作用,让我们看到“长大成人,满有基督长成的身量”意味着什么。

圣小玛格里娜的圣像

圣化指向基督徒的终极命运——将来有一天他们将分享基督的复活,“必要像他,因为必得见他的真体”(约一3:2)。圣像旨在提供一个艺术视觉,让人们看到那一命运。以圣小玛格里娜(Macrina the Younger,约327-379)的圣像为例。她的大眼睛凝视着我们,仿佛她同时既在看我们,又透过我们,越过我们,看到围绕着我们的某个更大的实在(reality)。她的面容恬静安详,像一个已历经狂风暴雨的人沐浴在明亮的日光之中。单调、无立体感的背景给人一种感觉,仿佛她是她那个世界和我们这个世界之间的入口。她仿佛在召唤我们,邀请我们进入一个比我们现在更大的实在中去。最后,这幅圣像还有一种透亮的特质,照亮它的那光仿佛来自她里面,她似乎因一种内在的美和天国的光芒而熠熠生辉。

(玛格里娜)

小玛格里娜是东正教传统中被封为圣徒的三姐弟之一,另两位是凯撒利亚主教伟大的巴西尔和尼撒主教格列高利。三人均生活在公元4世纪下半叶的卡帕多西亚地区,位于今天土耳其的中部。玛格里娜是一所修道院的创办人、基督教信仰的教师、神秘主义者,是一位极其敬虔的女性,常常深切地祷告。巴西尔的归信在很大程度上归功于她,她也帮助塑造了东正教的灵性。她的圣像受人尊敬是因为她身上体现了圣徒主要的美德。

最早的一批圣像绘于公元5世纪,大致与此同时,教会清楚地阐明了基督的神性与人性如何在一个人身上结合。卡尔西顿大公会议(451年)从神学上解释了这一奥秘,圣像用艺术再现了这一奥秘。在基督教发展早期,圣像在东正教中占据了极其重要的地位。当东罗马帝国的皇帝利奥三世谴责圣像为偶像崇拜,命令销毁圣像时,成千上万的神职人员和修士进行抗议,其中很多人不惜付上了生命的代价。有两位神学家——大马士革的约翰(John of Damascus,约675-约749)和斯图丢斯的西奥多(Theodore of Studios,759-826)写了一些小册子和专著解释圣像在敬拜中的作用,并为其辩护。这场我们今天所称的“破坏圣像之争”最终在公元787年举行的第二次尼西亚大公会议上得到解决。会议申明圣像是有用、有价值的,因为它们以艺术的形式表现了耶稣基督的神性与人性的统一与区别。因此,最重要的圣像是——而且始终是——基督,在道成肉身中用画像的形式描绘他是可能的、允许的,甚至是必要的。正如任何一位圣像绘画者都会说的,所有基督的圣像描绘的都是一个人——拿撒勒的耶稣,他具有两个相互区别又相互关联的本性:一个是神性,另一个是人性。基督的圣像表明,耶稣不仅仅具备神性,不是单纯的抽象概念,也不是幻影,而是一个真正的人——拿撒勒的耶稣,完全的神—人。

(耶稣,全能的主)

我们在基督的圣像中看到的那个形象超越了圣像本身,指向那个真实的人——道成肉身的圣子,他将肉身转变成了神性所住的器皿。基督的圣像描绘了对世间物质的这种改变所带来的结果。大马士革的约翰说:“过去人们从未描绘过非物质、无形体的神,但是,既然神已在肉身中为人所见,与人结合,我就描绘我在神身上所看到的……他为我成为了物质,乐意住在物质中,也透过物质成就了我的救赎。”我们通过物质的世界看到创造主,通过受造物看到造物主,最终我们通过一个人——耶稣基督——看到神真实的本性。道成肉身在一个人身上将这两个世界结合在一起,基督的圣像在绘画中描绘了这个荣耀的实在。

玛格里娜这类圣徒的圣像所起的作用略微不同。这些圣像表明,正如神为了我们的救赎成为真正的人,同样,人也可以分享神性,反映神的荣耀,从而得以恢复到神一直希望人成为的样子——神形象的载体。于是人性就为圣灵所充满,圣灵将他们转变成与基督相像的人。如果说基督的圣像描绘了神的降身——神变成了人,那么,圣徒的圣像就描绘了人的升高——人反映了神真实的本性,这因道成肉身和圣灵的工作成为可能。然而,在转变过程中人性并未丧失,正如在道成肉身过程中神性并未丧失一样。圣像上的圣徒拥有光彩夺目的身体,为光所充满,这光是隐藏之事的展现。圣徒们让我们看到神在耶稣基督中道成肉身的用意,即借圣灵在堕落的人类身上的工作所要成就之事。圣化的过程在圣徒尘世的生命中就已经开始,圣灵充满、光照、改变平凡的人,使他们与基督的形象相似。因此,圣徒不是仿佛借助魔力突然改变的,而是透过圣灵的工作逐渐成长为圣徒。

圣徒的双重本性给圣像绘画者带来了一个重大的难题:物质的与灵性的,人性的与神性的,这两个本性的统一无法直接描绘出来,因为,一个人如何能在一幅绘画中表达这样的一个实在?正因如此,我们看圣像的方式应当不同于看其他画像,原因在于圣像不以我们平常看人的方式描绘它的对象。圣像与其说是艺术作品,不如说是敬虔的作品(works of devotion),它们充当的是一扇窗户,让我们看到的不仅仅是尘世之人,还让我们看到他们属灵的品质。“那个第二实在——圣灵那使人全然圣化的恩典(即,圣洁)的临在——是任何人类的手段都无法描绘的,因为外在的肉眼看不见它。”因此,圣像必须使用象征来表达圣徒的荣耀、光辉和内在的美,他(她)的人性没有因圣灵的工作而减少,而是因圣灵的工作被改变。

圣像的那种“不真实”因而是有意的、必要的,并非由于艺术技巧拙劣。变形不是为了蒙骗,而是要扩大我们的视角,让我们看到这些灵性实在,启迪我们,使我们在圣像中、通过圣像看到神存在的荣耀。即便是第一眼,我们也能看出圣像描绘的是一个真人。圣徒有姓名、身份,有自己的故事,在教会历史上有自己的地位,因为他(她)曾经生活在时空当中。例如,我们知道玛格里娜的名字,知道她创办了修道院,当过教师和导师,具有不同寻常的灵性深度和自律。

尽管如此,圣徒的灵性是主要的,因此在艺术上需要特别注意,这就使得圣像显得陌生、奇特,甚至古怪。我们若仔细凝视一下圣像,立刻就会观察到它们的某些身体特征似乎有些夸张或变形,所有这些特征都象征着圣洁的不同方面。例如,高前额象征着智慧;大眼睛象征着光明;瘦削的面庞象征着自律和舍己;岿然不动象征着内心彻底的平静。圣像头上的光环传递出圣洁,金色的背景传递出永恒。仿佛来自圣徒里面而非外面的光源代表着神圣的光辉,这种光辉使圣像仿佛散发出另一个世界的气息,令人难以忘怀。

最后一点,在大多数的绘画中,视轴的会聚点都位于主体背后,这样可以让观赏者凝视作品的世界;而圣像则将会聚点推到圣徒的前面,仿佛圣徒正在凝视我们的世界。我们再也无法假装只是客观中立的观察者,在我们自己世界的安适中研究绘画。角色恰好颠倒了过来——我们变成了前景的一部分,圣徒在研究我们。他仿佛站立在两个世界之间,召唤我们进入他们那个世界更大的实在中。大马士革的约翰更多地从一个牧者而非神学家的角度承认说:

我既没有很多书也没有很多时间学习,我的头脑被相互冲突的观念弄得疲惫不堪。我走进教堂——灵魂通常的避难所,看到眼前有一幅美丽的画像,它使我精神振作,促使我颂赞神。……圣像不是我们的神,而是摊开在教堂里、受到人们尊敬的书籍,其目的是让我们想起神,引领我们敬拜神。

圣像象征着神之国这一实在,邀请我们进入这个实在。它似乎在对我们说:“还有更多,比这多得多。”

东正教称圣像学为“神学的”或“灵性的”艺术,圣像绘画者视自己的艺术为一种属灵操练。并非任何人都可以成为圣像绘画者,因为真正的圣像绘画者要进行严格的操练,做好充分的准备从事这样一种神圣的职业。他们发展、表现自己艺术与灵性双方面的能力,通过禁食、祷告、默想、默观来培养自己的灵性感受力,以便拥有必要的成熟,传达圣像的属灵特质。仅有杰出的艺术是不够的。此外,在绘画过程中他们要遵循严格的准则。虽然圣像的风格和布局可以不同,但在使用的材料、调和的颜料、运用的象征以及描绘的圣徒上,他们都必须尊重古老的传统。圣像完工之后,不仅被当作艺术品欣赏,而且在敬拜中使用。东正教信徒用圣像装饰教堂,用它们来表达对圣徒的崇敬,寻求圣徒的指引和帮助,思想圣徒们此刻所在的天国。圣像提醒忠心的信徒,这个世界不是所存在的唯一实在。

小梅拉尼亚的传记

 (小梅拉尼亚)

因此,我们必须回到早期的记述,才可以重新发现这些传记起初的用意。小梅拉尼亚(Melania the Younger,约383-438)的故事为我们提供了一个很好的范例。她的传记作者杰荣提乌斯(Gerontius)是一位神父,在耶路撒冷她的身边度过了很多年,于公元452年至453年间写下她的传记。梅拉尼亚出身于古罗马一个元老院议员的家庭,家财万贯。她很小的时候就渴望基督和纯洁的生活(她对纯洁生活的解释是独身)。然而,她的父母想要继承人,所以强迫她与他们家的一位朋友皮尼恩(Pinian)结婚,当时她14岁,皮尼恩17岁。皮尼恩也坚持要生孩子,梅拉尼亚最后生了两个孩子,但她始终坚定地持守自己的渴望。两个孩子都夭折、她也得了重病之后,她又继续恳求,最终说服父亲放自己和丈夫走,去追求圣洁的生活(她的丈夫此时已全力支持她的志向)。

圣像描绘圣徒已经被圣灵改变,表明了成圣的结果,属灵传记则表明了成圣的过程。如果说圣像为人们提供了一幅完全的画像,属灵传记则讲述了一个成长与转变的故事,其目的是激励我们这类普通人弃绝世界、肉体和魔鬼,追求圣洁美德的生活,跟随主耶稣基督。在早期基督教中,最受欢迎的写作对象是使徒、殉道士、沙漠圣徒和主教。这些圣徒被高举,作为人们效法的榜样,他们的故事为后世出现的大量文学作品设立了标准。在中世纪基督教中,文学的对象没有改变,目的却发生了变化。人们不大将圣徒视为榜样,而是更多地视为代求者,有能力和权威做忠心信徒的属灵保护人。劳伦斯·坎宁安(Lawrence Cunningham)指出:“殉道士的代求或使用殉道士的圣物,可以医治疾病,预防灾难,免遭敌对势力的侵害,带来皈依,赦免过犯,避免巨大的不幸。”圣徒的故事变得前所未有地充满想象和虚构,描述了圣物如何医治病人,圣徒们祝圣的水如何洗去人们的罪,去圣徒之墓朝圣如何蒙神特别的喜悦,等等。

他们一起进行克己的苦修操练,穿便宜的衣服,杜绝使用奢侈品。他们彼此以兄妹相待,看望病人,热情地接待陌生人,探视囚犯和矿工,替负债的人还钱,使之获得人身自由。他们也开始将自己巨额的财富分给穷人,放弃了自己遍布罗马帝国的大量地产。

后来他们乘船去非洲,在那里他们拥有更多的地产和一座庄园。他们的船被大风吹离了航线,他们在一个岛上靠岸,那里有几位重要的罗马公民被当地的野人绑票,他们付了赎金,供应了那些人的物质需要。到达非洲后,他们卖掉地产,将钱给了穷人。他们也见到当时的希坡主教奥古斯丁,并向他求教。他们最后在塔噶斯特(Thagaste)定居了几年,在奥古斯丁的密友阿利皮乌斯(Alypius)主教手下工作。在那里他们创办了一所修道院,进行更加严格形式的苦修,后来仅以发霉的面包为食。梅拉尼亚还是一位杰出的神学家,她抄写圣经,读圣徒的专著及其他神学著作,学习希腊语和拉丁语。她的研究和学习热情使她成了一位伟大的基督教信仰的护卫者。

在非洲生活了七年之后,梅拉尼亚和皮尼恩动身去耶路撒冷。沿途他们参观了亚历山大和埃及沙漠,在那里梅拉尼亚与几位沙漠圣徒商谈,供给了他们的需要。后来她在耶路撒冷安顿下来,随身“满载着敬虔”。皮尼恩去世后,她退隐了一段时间,后来在耶路撒冷为90名妇女创办了一座修道院,但出于谦卑拒绝当修道院院长。她挽救名声败坏的妇女,让她们住在修道院里,教导她们救赎之道。有一次她去君士坦丁堡见皇帝,规劝他跟从耶稣基督,“我恳求您,去接受使人不朽的洗礼,这样您就可以得到永恒的财宝,正如您已经享受到现世之物一样”。在君士坦丁堡逗留期间,她真正是“夜以继日”地教授圣经,在辩论中使异端一败涂地。至少部分是由于她的影响,皇帝在去世前受洗。她也花了很多时间与皇后欧多克西亚(Eudoxia)在一起,仿佛成为了皇后的属灵母亲。此时她也开始施行神迹,但她的健康状况开始恶化。感觉到自己将不久于人世时,她回到耶路撒冷,在那里领了最后一次圣餐后去世。

我们应当如何理解这个不同寻常的故事?首先,很显然作者思想中有传福音的目的。杰荣提乌斯在传记的一开始就申明,他希望用梅拉尼亚的人生来激励人们相信、效法基督。

我将走近一片灵性草地,那里记载着圣洁的梅拉尼亚嬷嬷的事迹,我要在那里收集俯首可摘的花朵。凡喜欢听诗文朗诵(那些朗诵激发了他们的美德)、凡因希冀最大的益处而将自己的灵魂献给神——万人之救主——的人,我要将这些花儿献给他们。

杰荣提乌斯引用了梅拉尼亚的临终遗言来强调这点。梅拉尼亚向神祷告说:“愿我被算为配得入住你天国中新娘的卧房。……因为你有无法述说的慈爱和丰盛的怜悯;你要救凡在你里面有盼望的人。”像圣洁的梅拉尼亚一样,杰荣提乌斯对基督教信仰大有热心,他以护教学家的身份写作,将传记当作达到护教目的的手段。他也希望说服读者,不论代价如何都要信靠遵从主耶稣基督。

其次,梅拉尼亚的传记描述了她转变的过程。她放弃安稳舒适,跟从基督,相信她即便不在此世的生命也会在将来的生命中得到百倍的回报。这种献身的方式在她生命的早期便已开始。在得到允许追求一个做彻底的门徒的人生时,她和皮尼恩就开始与享受特权的过去决裂,将财产分给穷人。“他们清楚地认识到,自己若不与世俗生活中各种错误的认识、行为为敌,便不可能向神献上纯洁的敬拜。”梅拉尼亚在论及这样做的必要性时流露出紧迫感,“让我们快快将自己的财宝撇到一边,好得着基督”。她招募妇女加入修道院,关怀有需要的人,追求独处的生活。“虽然她在那样一个重要的元老院议员的家庭中被精心抚养长大,她对神的爱还是如此炽烈。”尽管如此,传记中似乎最重要的东西,不是她种种的牺牲所付出的代价,而是配得那些牺牲的那一位;不是她事迹的伟大,而是命令她跟随他的那一位。传记在结尾阐明了何谓认识基督、跟从基督。

第三,小梅拉尼亚显然不是一位有代表性的信徒。她的虔诚超出了一般的标准,她所取得的成就挑战了关于基督徒女性在社会中应当扮演怎样的角色这类传统观念,她的影响不亚于沙漠圣徒、主教和皇帝。她达到了一种似乎超越了性别角色、社会等级和教会职分的状态。她整个的生命看起来几乎令人难以置信。然而,这种奇特对肖像而言必不可少,对属灵传记的写作与对圣像的绘画同样必要,因为,你若认真对待基督教信仰,它就应允改变你的生命。属世之物必定让位给属天之物,真实之物必定让位给天国这一实在。因此,奇特起到一个重要的作用,它将人们的注意力吸引到导致成圣这个神秘的过程上来。神打算将我们转变成荣耀的受造物。梅拉尼亚的故事不是杜撰,我们在传记中认识的这个人确实存在过。然而,她的奇特也并非旨在充当模板,并不是每个人都有可能生活得与她一模一样,并不是每个人都应当那样生活。但是,每个人都应当像她那样认真对待基督教信仰。我们的人生道路无疑会与她的不同,然而目的却是相同的,那个目的就是彻底的转变。

约翰·克里索斯托的讲道

圣化不是一个纯粹抽象的概念,圣化旨在挑战激励今天的信徒。在这点上,圣像和属灵传记显然有其局限。圣徒们没有(也不可能)替自己说话,我们通过画家和作家的艺术角度了解他们,画家和作家充当着他们的解释者的角色。因此,我们只是间接地、透过圣像和传记的创作者的眼睛来认识圣徒。

(约翰·克里索斯托)

就一般标准来说,这已经不错了。然而,这些艺术手段没有创造条件让我们与圣徒真实地交流。我们可以看圣徒,可以读有关圣徒的情况,但我们听不到他们对我们说话,因此,很容易对他们敬而远之。在过去若干年中,我一直努力定期与一位“圣徒”见面,所谓“圣徒”就是比我长一辈的长期忠心跟从基督的某个信徒。我聆听他们的故事,寻求他们的忠告,享受与他们的友谊,请求他们对我的人生进行指导。2006年我一直在与里奇·泰德姆(Rits Tadema)见面,他是一位已经退休的牧师,在荷兰长大,十几岁时就加入了抵制纳粹的运动。他双目炯炯有神,有很深的灵性,像一名老将,随时准备投身沙场。他不止是一幅圣像、一个故事,而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有自己的声音。

古代的圣徒也有自己的声音,仍然能够通过他们的著作直接对我们说话,激励我们将生命交给他们认识并跟从的那同一位神。幸运的是,很多圣徒都留下了文字遗产。在东正教传统中,过去乃至现在仍然是最伟大的圣徒之一的是约翰·克里索斯托(约347-407)。在4世纪与5世纪之交,他任君士坦丁堡的牧首,同时也是一位重要的圣经学者、神父、领袖和讲道人。他因出色的讲道而被誉为“金口”(希腊语中“克里索斯托”的意思),在数世纪中,他一直是几幅圣像和几部属灵传记的对象。他的写作也被保存了下来,其中包括圣经释注、专著、书信和讲道。他富有震撼力的讲道说明了圣徒们为什么至今仍然发挥着重要的作用。像克里索斯托这样的圣徒,他们绝不是与我们无关的老古董,他们有很多可以教导我们。克里索斯托的著作尤其具有不朽的性质,特别是有关基督徒实际生活的论述。

克里索斯托出生在叙利亚的安提阿,年幼丧父。他敬虔的母亲安苏萨(Anthusa)拒绝再婚,决定倾心抚养克里索斯托和他的妹妹。他接受了在安提阿所能获得的最好的教育,师从著名的修辞学教师利巴尼乌斯(Libanius),利巴尼乌斯是无神论者,鄙视基督教。克里索斯托一直计划从事法律工作,但由于某种原因改变了主意,决心献身侍奉神。他想要退隐做修士,母亲央求他再等等。母亲于公元4世纪70年代初去世后,克里索斯托进一间修道院呆了两年,随后又退隐,彻底与世隔绝了四年。他进行苦修操练,殷勤祷告,将新约几乎全部背诵了下来。这段时间的退隐坚定了他的属灵决心,使他清楚地明白了自己的呼召,放弃了世俗的欲望。他后来谈到人生的这一阶段时说:“基督为什么上山?为的是教导我们:在准备向神祷告时,离开人群、独自一人是有好处的。……因为旷野是安静之母,是宁静之地,是港湾,救我们脱离一切喧嚣。”

从长期的与世隔绝中回来后(主要由于健康原因),克里索斯托积极参与安提阿教会的工作。一开始他认为自己不配,拒绝接受教会职分,最后他决定接受按立,起初担任执事(381年),后来担任神父(386年)。在接下来的十二年中,他在安提阿传道(安提阿城因其奥林匹克运动会、戏院和各种节日著称),同时磨练自己的讲道技巧。

公元387年,因为罗马皇帝增加赋税,安提阿爆发了一场暴乱,克里索斯托的讲道技巧立刻受到了考验。暴徒们亵渎皇帝及皇室其他成员的塑像,愤怒的帝国官员对他们予以逮捕,并且开始惩罚安提阿城的领导人,有些人遭到严刑拷打,另一些人被处死。年届八十的大主教弗拉维安(Flavian)被派遣到君士坦丁堡向皇帝乞求怜悯,当时正值隆冬,君士坦丁堡距离安提阿有八百公里。克里索斯托留在安提阿讲道,提供牧养。他写道:“因为恐惧,到处都是一片死寂、无限的凄凉。”在禁食祷告一周后,他登上讲坛,每天布道,直到危机化解。他富有说服力地讲述神的怜悯、审判和护佑,激励信徒准备进行属灵争战。“脱掉你们的衣服,因为现在是角力的季节;穿上你们的军装,因为我们正在与魔鬼激烈地交战;磨快你们的镰刀(它们因长期放纵已经变钝),用禁食使之锋利。”克里索斯托痛斥他们贪婪、渴望奢华舒适,他认为这是导致这场骚乱的真正原因。八个星期后,在复活节的前一天,弗拉维安回来了,宣布了一个好消息——皇帝已经宽恕了安提阿。那场危机奠定了克里索斯托成为那个时代首席布道家的地位。

公元398年,克里索斯托被一位高级军官护送到安提阿城墙外一间教堂参加一个秘密会议,在那里一些士兵抓住了他,将他送到君士坦丁堡。这起绑架是政府官员欧特罗皮厄斯(Eutropius)策划的,他想要罗马帝国最著名的布道家来服务首府教会。尽管克里索斯托不愿意,他还是被按立为帝国的中心君士坦丁堡的牧首,从此开始了他人生中最艰难、最动荡的岁月。

克里索斯托以巨大的热忱、严格认真地担任这一职分,竭尽所能牧养、监督一个有着十万信徒、庞大的同工团队和皇室的教会。虽然周围的人都追求权势,他却拒绝充当宫廷的宗教装饰品。即便称不上固执偏狭,他也被证明是一个毫不妥协的人,远非与人方便。他利用自己的职分为整个城市的需要服务,而不仅仅为权势阶层服务。他为穷人提供食物,创办医院,救济寡妇。他也承担了改革教士的工作,惩戒那些与“属灵姊妹”同居的独身教士(所谓“属灵姊妹”,指的是住在教士居所里、照料家务事的单身女性,类似家仆),有些“属灵姊妹”已经成了“属灵母亲”(这是克里索斯托对她们的称呼),败坏了教会的声誉。在关心、救济寡妇方面,克里索斯托也进行了改革,在有些情况下建议寡妇再嫁,为那些保持独身的寡妇设立了更为严格的标准。他反对小亚细亚的一些主教财务方面的不当管理,在讲道中谴责通俗文化和财富滥用,对那些继续过不道德生活的人,恐吓不让他们领圣餐。“有罪的人,你们若因害怕这个审判而发抖,那就悔改吧。你们若悔改,审判就被撤销。”

克里索斯托深受普通信徒的欢迎,其原因不难揣测。有一次他长途旅行回来,在讲道中他说:“我离开期间,你们可曾想到过我?我则从未能将你们忘怀,你们的音容笑貌始终在我眼前。”他特别关注那些从事世俗工作的人、必须抚养家庭的人、面对单调的日常工作和此世生活之种种困难的人。他说,圣经原本是供他们而不是供教士和修士使用的。

你始终站在前线,不断受到轰击,所以你需要更多的治疗。比如说,你的妻子刺激你;你的儿子让你伤心;你的仆人惹你生气;你的敌人谋算着害你;……贫穷困扰着你;财产损失让你悲痛;成功富足使你骄傲;不幸令你沮丧……因此,你不断需要神全副的铠甲。

克里索斯托常常讲道论及神的慈爱。他说,在任何时候悔改、接受神的赦免都不晚。“即便你已到了垂暮之年,并且犯了罪,到教会中来,忏悔!因为在这里的是医疗室,不是法庭。教会不是索取对罪的惩罚之地,而是对罪予以赦免之地。”

但克里索斯托也会很严厉,尤其在对上等阶层说话的方式上。他毫不迟疑地斥责他们的不道德,告诫他们,去剧院看戏如同肆意任由自己遭受致命病毒的侵入,会把他们毁了(当时的剧院因极端的不道德而著名),他的告诫听起来就像现代的先知谴责涉黄罪一样。

你若在剧院看见一个伤风败俗的妇人,她不蒙头,穿着缀金的衣物,炫耀她柔软性感的胸脯,唱不道德的歌曲,跳舞时肆意摆动四肢,口发无耻的言语,放纵地在舞台上走来走去……那时你还敢说没有什么情欲在你身上发动吗?

他告诫他们,在走出剧场回到家中后,那些场景不会瞬间消失。

在剧院关门、众人都离开很久之后,那些场景——她们的言语、行为、眼神、姿势、挑逗、举手投足、淫荡的四肢——仍然会在你的灵魂前飘动。而你则全身千疮百孔地回家!但你绝不是独自一人回家——那个淫女和你一起回家,尽管不是公开地以有形的形体和你一起回家……但她在你心里,在你的良心里,她在你里面点燃了巴比伦的火炉……你家庭的平安、心灵的纯洁、婚姻的幸福都在炉火中化为灰烬!

在针对财富的滥用时,克里索斯托的批评也同样直截了当。对一群包括富有的公民和皇室成员的会众,他竟敢作如此先知式的讲道,着实令人吃惊。

衣橱中塞满了衣物,却让那些与我们肖似、按照神的形象创造出来的人赤身露体地站在寒风中,冻得瑟瑟发抖,以致几乎无法挺直腰身,这样做是愚蠢的,显然是发疯……你们又高又胖,宴乐至深夜,睡温暖柔软的床榻,你们没有想到将来必须为滥用神赐予的财富向神交账吗?

克里索斯托重新定义了何谓贫穷和富足。“若要说真话,我们就要说:富人不是已经聚集了大量财富的人,而是只需要少量财物的人;穷人不是没有财产的人,而是有很多欲望的人。”克里索斯托鼓励富人要做称职的管家,他们的财产金钱不是自己的,若这样认为就等于偷盗。他们的财富属于神,是神要求他们将那些财富投入到神的工作中,尤其是用在穷人身上。

克里索斯托的讲道

做基督门徒的我们宣称,我们在世的目的是积蓄财宝在天上。可是我们常常言行不一。很多基督徒为自己建造漂亮的房屋,布置豪华美丽的花园,盖建澡堂,购置田地。难怪很多异教徒拒绝相信我们所说的,他们问:“基督徒若定睛于天国的大厦,他们为何还在建造地上的大厦呢?基督徒若将自己的言语付诸行动,他们就会将财富分给别人,住在简朴的小屋里。”所以,这些异教徒得出结论说我们并不是真心相信自己所表白的信仰,结果,他们拒绝认真看待基督教。你可能会说,基督有关这些问题的教导对你来说太难遵循,你的心灵固然愿意,肉体却软弱了。对此我的回答是:异教徒对你的评价比你对自己的评价更准确。异教徒批评我们时,我们当中很多人应当服罪。(摘自《论生活简朴》[On Living Simply]) 

因为,不论我们如何聚敛到这些金钱,这些金钱都是主的。我们若供应有需要的人,就会赚很多很多。神已经允许你赚更多的钱,原因即在此。神不是要你将金钱挥霍在嫖娼、饮酒、精美的食物、昂贵的衣服和其他种种懒惰上,而是要你将金钱分发给有需要的人。

这样讲道的结果是为他树敌,他言辞激烈的讲道和改革的热忱注定会与专门玩弄权术的人产生冲突。亚历山大一位嫉妒的主教控告克里索斯托包庇异端、滥用职权。克里索斯托被带到法庭,被定罪名成立(但他显然是无罪的),被罢黜、驱逐出了君士坦丁堡。消息传扬开来,君士坦丁堡爆发了一场骚乱,帝国官员被迫将他带回来,恢复原职。但不到一年,他再次受到冷待,这次是得罪了皇室,皇帝阿卡狄乌斯(Arcadius)将克里索斯托流放。为了避免再次引起骚乱,克里索斯托敬拜结束后立即从教会的侧门离开,只停留了很短的时间与神父和执事们告别。但人们还是发起了暴动,放火焚烧了教堂,大火蔓延到其他几幢公共建筑,帝国派军队镇压了这场反抗。

与此同时,克里索斯托动身前往黑海西部偏僻的海岸。他年纪老迈、身体虚弱、筋疲力尽,不得不冒着酷暑在崎岖不平的地带跋涉。每到一处他都遇到忠心的基督徒,他们在自己的家中热情地招待他。他也写了很多信给亲密的朋友,但他的身体只能承受这么多。在临近黑海东岸一个偏僻的村庄时,他因体力衰竭而倒下,被送到一间小教堂。在人们给他穿上一件洗礼时穿的外袍后,他把自己的衣服送给了当地的村民。他领了圣餐,献上了最后一次祷告,祷告以他通常的结束语结束:“愿一切荣耀归给神。阿门!”几小时后他与世长辞,那是公元407年9月14日。

很多人为他的去世哀伤。有一个古老的故事讲到一位主教——阿拉比索斯的阿德斐奥斯(Adelphios of Arabessos),克里索斯托去世后他极其悲痛,因为他很了解克里索斯托,非常钦佩他。阿德斐奥斯向神祷告,想要知道这位深受人们爱戴的东正教会领袖是否也在已进入天堂的伟大牧首之列。有一天,他进入了昏睡状态。一位天堂里的向导领他到了那个“光明与荣耀之处”,教会所有伟大的布道家和学者都住在那里。向导报了每个人的名字,谈到每个人的功绩。阿德斐奥斯非常忧伤,因为没有见到克里索斯托。他说:“悲痛临到我,因为我在学者当中没有看到君士坦丁堡的主教——我最亲爱的约翰。”向导回答说:“你指的是悔改[王子]约翰吗?肉身之人无法看见他,因为他侍立在主的宝座前。”

圣洁的英雄是我们的榜样

这三个例子让我们看到了圣化,他们的故事之所以看起来如此不同寻常,原因即在圣化。圣像、属灵传记以及过去的声音提醒我们,等待着基督徒的最终命运超越了尘世的想象和人所能取得的成就范围。他们三个人都反映了天国这一实在,在天国里殉道士得到称赞、苦修者受到尊敬。至小的成为至大的,仆人成为主人,最卑微者得以升高。如果说他们的生命故事显得具有颠覆性,那只是因为福音本身就是颠覆性的。我们倾向于斥为想象、扭曲或荒谬的东西,从基督教的角度看,至少在圣徒身上完全是真实、正确的。圣徒们召唤我们放弃自己的世俗,毫无顾虑地放弃,来跟从耶稣基督。他们召唤我们进入一个世界,那个世界充满着道成肉身的圣子的荣光,建立在神之国的原则之上,因号召彻底的舍己和服侍而生气勃勃。

C.S.路易斯说,基督徒应当意识到自己最终的命运是彻底的完全。圣徒们提醒我们那个最终的命运。“最伟大的圣徒,无论历史记载了他们是何等地圣洁、具有何等的英雄品质,其圣洁和英雄品质都没有超出神决心要在我们每个人身上最终成就的事业范围。这项事业此生不会完成,然而神希望我们在去世之前尽可能取得多的进展。”过程与结果同等重要。正因如此,路易斯告诫基督徒不要期望过平坦的人生。为什么?

因为神在驱使他向前或向上,达到一个更高的层次。神将他置于这样的处境当中,他必须更加勇敢,更加忍耐,更加有爱心,他以前连做梦也不曾梦到自己会这样。这一切对于我们来说似乎没有必要,但那是因为我们还根本不知道神想要在我们身上成就怎样惊人的伟业。

最终基督徒将成为“光彩夺目的不朽的受造物,浑身上下充满着现在无法想象的活力、快乐、智慧和爱;将成为一面一尘不染的明镜,完美地反映出神自己无穷的力量、喜乐和良善”,简言之,就是东正教传统中所教导的成圣。

由于某种原因,我们似乎认为,真信仰应该使我们免除或帮助我们逃避路易斯所说的那些艰难“处境”,仿佛信仰原本是要使我们生活轻松。西方基督教中一场流行的宗教运动断言,我们若有足够的信心,所有的问题都能解决,我们会取得彻底的胜利。至于殉道士的牺牲、沙漠圣徒以及克里索斯托这样伟大的领袖,该运动鲜有提及,在它看来,基督徒的生命中只有荣耀冠冕,没有十字架;只有应许,没有要求;只有成功,没有受苦,至少没有主动选择的受苦。我们很难想象信仰可能会将我们推入如此困难的境地,实际上还让我们一直处于那个境地,在那里神将让我们在品格和影响上都变得更像基督。

几年前我读到彼得·克里夫特(Peter Kreeft)的《天国:心灵最深的渴望》(Heaven: The Hearts Deepest Longing),我觉得其中一段特别富有洞见,所以把它背诵了下来。克里夫特认为,神应许万事互相效力,叫我们得益处。没有一件事情落在神的终极掌管和创世目的之外,神所说的,他必成就。“星系运转,恐龙繁衍,雨水降落,人类恋爱,大叔抽廉价雪茄,人们失业,人人皆有一死——凡此种种都是叫我们得益处,得到神的成品、艺术杰作——天国。天堂之外只有地狱,尘世不在天堂之外,尘世是天堂的工场、天堂的子宫。”

克里夫特说尘世是天堂的工场,言下之意是神利用各种各样之事使我们变得更好。由此可知,无论我们的境遇多么不利,我们回应它的方式都非常重要。此世的生活如同神的一个工场,我们每日的经历——婚姻和孩子,责任和机会,阻碍、问题和痛苦——都是神使用的工具,艺术家是神自己,他要将我们这块大理石雕刻成某个非凡之物。

神的这一计划要求我们留心圣化的过程。每天我们都应当问:神要在我的生命中努力成就什么?神如何利用日常的经历改变我?我可以作何选择,以便神在我身上自由地做工?基督教信仰不是一种自助的宗教,成熟的基督徒不是靠自我奋斗成功之人,我们拥有的改变自我的能力极其有限,真正的成熟一定是神的作为。这并不是说神没有给我们留下任何事情可做。神呼召我们信靠他,向他祷告,顺服他,回应他的倡议,谨守他的诫命。最重要的是,我们应当每天提醒自己,不要忘记我们的目标——彻底的改变。神所动的善工,他必成全(腓1:6)。我们可以确信这是真的,因为有过去的艺术品激励我们,为我们指路。圣徒的生命证明,神将改变我们,使我们成为完全,正如东正教所说的,使我们圣化。我们将变成活的圣像,我们的传记将讲述我们转变的故事,我们的生命将用言语和行动见证福音的大能。

讨论问题

1. 在现代文化中,谁是英雄?他们产生了什么样的影响?

2. 谁是你心目中的英雄?为什么?

3. “圣化”(theosis)这个词是什么意思?为什么它是东正教中一个重要的概念?

4. 什么使得圣像成为一种如此不同寻常的艺术形式?圣像传递了什么信息?它们具有什么样的属灵价值?

5. 你从小美拉尼亚奇特的属灵传记中学到了什么?研究圣徒的人生有何价值?

6. 聆听过去圣徒的声音为什么很重要?文中所引克里索斯托之语,哪一句你读了心里有感动?其他“圣徒”的故事,哪些你读了有感动?

7. 哪些圣经故事(比如,约瑟、路得、以斯帖的故事)对你有意义?为什么?

8. 视自己的人生“处境”为神塑造你的神圣工厂意味着什么? 

阅读书目

1.Athanasius. On the Incarnation. Crestwood, N.Y.: St. Vladimir’s Seminary Press, 1993. 基督教早期对道成肉身的最重要的辩护,作者是公元4世纪的阿塔那修,当时他年仅19岁

2.John Chrysostom. On Marriage and Family Life. Crestwood, N.Y.: St. Vladimir’s Seminary Press, 1986; and On Living Simply. Liguori, Mo.: Liguori Publications, 1996. 前者是克里索斯托的讲道集,后者是他的讲道内容摘引集。

3.John of Damascus. Three Treatises on the Divine Images. Crestwood, N.Y.: St. Vladimir’s Seminary Press, 2003. 是对敬拜中使用圣像的经典辩护,作者是公元8世纪伟大的神学家。

4.Ware, Timothy. The Orthodox Church. New York: Penguin, 1997. 绝对是对引人入胜的东正教传统的最佳介绍性著作。5.White, Carolinne, ed. and trans. Early Christian Lives. New York: Penguin, 1998. 早期基督徒传记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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